急行军一日一夜,沿途景象愈发触目惊心。废弃的村庄随处可见断壁残垣,焦黑的痕迹和未能完全清理的暗红血污诉说着惨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和硝烟味。偶尔能看到小股殿后的殷军斥候或运送伤员的队伍,个个面带疲惫与风霜。
在一处刚发生过小规模遭遇战的林边空地,殷澈下令短暂休整,并让胡术士带人救治几名重伤的殷军斥候。这几个斥候是在侦查妖族一支游骑时被发现的,付出了两人战死的代价才逃回来。
一个腹部被某种尖锐骨刺穿透、简单包扎过的老兵,看到殷澈的旗帜和节钺,挣扎着想爬起来行礼,被殷澈按住。
“殿下……您真的来了……”老兵嘴唇干裂,眼中却燃起一丝光,“弟兄们……都说殿下不会丢下我们……”
“好好养伤。”殷澈沉声道,“前面情况如何?”
老兵喘息着:“落鹰涧……守得苦。妖族跟疯了似的,尤其那些穿红甲的新妖兵,刀枪难入,力气大得吓人,还能喷火……咱们的箭射上去,就跟挠痒痒似的。多亏了楚先生那宝贝匣子……不然,第一天就守不住了。楚先生他……”
殷澈心头一紧:“楚先生怎么了?”
“力竭昏迷了……军医说,怕是……伤了根本。”老兵声音低落下去。
休整完毕,队伍再次出发。越是靠近落鹰涧,空气中的肃杀和紧张感越是浓重。隐约的喊杀声、轰鸣声顺风传来,甚至能看到远处山峦间升起的袅袅黑烟。
次日午后,殷澈率前锋骑兵,终于抵达了落鹰涧南侧入口。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的殷澈,也感到震撼。
两座陡峭的山崖夹着一条不过十余丈宽的湍急涧水,地势险要。但此刻,涧水已被染成了淡淡的褐红色。北侧隘口处,粗大的包铁木栅和垒砌的石墙构成了主防线,墙上墙下,到处都是激烈战斗留下的痕迹——破损的盾牌、折断的兵器、焦黑的爆炸坑、以及虽然被尽力清理过但仍随处可见的暗红血渍。空气中混合着血腥、硝烟、草药和汗水的复杂气味。
防线后方,临时搭建的营帐连绵,伤兵营里呻吟声不断。疲惫的士卒靠在工事后休息,看到突然出现的、打着监国太子旗帜的精锐骑兵,先是警惕,待看清那玄色节钺和殷澈的面容后,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随即化为震天的欢呼!
“是太子殿下!”
“殿下亲征!殿下真的来了!”
“天佑大殷!殿下万岁!”
声浪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落鹰涧守军的士气。无数士卒挣扎着站起,向着殷澈的方向行礼,眼中充满了激动与希冀。
赵猛和副将搀扶着包扎着胸腹、脸色蜡黄的杨烈,以及几位还能行动的将领,急匆匆迎了上来。赵猛左臂吊着,脸上多了道新疤,见到殷澈,虎目含泪,单膝跪地:“末将赵猛、杨烈,恭迎殿下!末将等……守土不利,损兵折将,累及殿下亲涉险地,罪该万死!”
殷澈下马,亲手扶起二人,看着他们身上的伤痕和眼中的血丝,沉声道:“杨将军,赵校尉,还有诸位将士,你们无罪,有功!抚远血战,弃关转进,是孤的决断。你们在此地,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挡住了妖族的兵锋,为我大军重新布防争取了时间,保全了上万将士性命!此乃大功!何罪之有?!”
他目光扫过周围越聚越多的将士,提高声音:“孤来此,不是问罪,是与诸位同生共死!妖族欲亡我族类,我们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从今日起,孤与你们,同吃同住,共守此关!妖兵若来,便让它们在这落鹰涧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誓死追随殿下!!”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响彻山涧,连日来的疲惫、恐惧、彷徨,仿佛在这一刻被驱散了大半。
安抚了众将和士卒,殷澈立刻让胡术士前去探视楚潇然,自己则在赵猛等人陪同下,迅速巡视了一遍落鹰涧防线,了解布防细节、兵力配置、物资储备以及敌情最新动向。
“殿下,那些新出现的红甲妖兵,我们暂称为‘血煞新军’。”赵猛指着北面,“约百人左右,个体战力极强,普通刀箭难伤,疑似对火系术法也有相当抗性。它们似乎被编入黑风部精锐中,作为攻坚尖刀使用。前日之战,就是它们差点撕开了我们的左翼防线。另外,妖族术士出现的频率和规模也在增加,虽然被楚先生的灵紊仪干扰,但仍给我们造成了不小麻烦。”
殷澈一边听,一边仔细观察地形,心中默默推演。落鹰涧地利明显,但并非无懈可击。若妖族不计伤亡,从两侧山崖设法攀爬迂回,或利用某种大型妖兽或术法直接轰击隘口,防线压力会极大。
就在这时,胡术士面色沉重地回来了。
“殿下,楚先生……情况很糟。”胡术士低声道,“连续两次强行催动超出自身负荷的术法和灵紊仪,灵力彻底枯竭,经脉多处断裂,魂魄亦受震荡。寻常丹药只能吊住性命,难以修复根本。除非……有能滋养魂魄、重塑经脉的天地灵药,或修为极高者不惜损耗本源为其疏导续命……但此地……”
殷澈心中一沉。楚潇然是他技术体系的核心,万不能有失。“不惜代价,用最好的药吊住他的命!等此间战事稍缓,立刻安排可靠人手,送他回京,请孙院判和宫中供奉想办法!”他顿了顿,“灵紊仪呢?”
“原型机损耗严重,但核心符文结构未毁,我已让随行术士加紧检修,并尝试利用从京城带来的部分材料进行加固和有限优化,希望能尽快恢复部分功能。”胡术士答道。
巡视完毕,回到临时搭建的、位于防线后方山崖洞穴内的指挥所,殷澈正准备与赵猛等人详细商议防务,陈禾拿着一封刚刚译出的、来自“谛听”监听站的最高密级传讯符,匆匆走了进来,脸色异常凝重。
“殿下,圣山方向,约一个时辰前,检测到一次超强能量爆发,随后……捕捉到一段极其简短、但充满威严和压迫感的妖念传讯,似乎是……面向所有妖族部落的。”陈禾将译出的文字呈上。
纸上只有寥寥数字,却让指挥所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
“三日之后,月蚀之时,踏平落鹰涧,血祭圣山。怯战者,灭族。——天蚀”
妖皇,亲自下达了战书!而且,指明了攻击时间——三日后的月蚀之夜!这不仅仅是战书,更是一种宣告,一种施加在所有守军心头的、恐怖的压力。
殷澈捏着纸条,指节微微发白。他看着洞外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以及远处妖族营地隐约的篝火,眼中寒芒闪烁。
“三日……月蚀……”他低声重复,随即抬头,目光扫过赵猛、胡术士、沈寒等人,声音斩钉截铁,“好啊,它想血祭,我们就给它准备一场……盛大的葬礼!传令全军,妖皇战书已下,三日后,决一死战!让兄弟们吃饱睡好,养精蓄锐!这三日,我们要把这里,变成真正的……钢铁壁垒,血肉磨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