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线)
晨光愈发明亮,透过窗棂,在室内铺开一片暖融融的金色。安安喝了点水,精神似乎又好了一些,但病后虚弱,小脑袋靠在枕头上,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是睁着大眼睛,安静地看着周围。
苏既望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面色依旧带着疲惫的文砚知和床上的孩子,沉默地站起身。
“我去准备点吃的。” 他低声说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告知,随后便转身走出了儿童房。
文砚知没有回应,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苏既望下厨?这在她认知里,是比商业并购案更罕见的情景。
厨房里很快传来并不算娴熟的声响——橱柜开合的轻微碰撞,水流冲刷,锅具放置的钝响。文砚知走到房间门口,倚着门框,远远望去。
那个习惯了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在办公室里指点江山的高大身影,此刻正有些局促地站在流理台前。他微微蹙着眉,盯着面前的米罐和小锅,神情专注得仿佛在解析一道复杂的金融模型。他笨拙地淘米,水花偶尔溅出盆外,动作间透着一股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认真和…生疏。
文砚知收回了目光,心中那丝讶异渐渐沉淀为一种复杂的平静。她回到安安床边,轻轻摸了摸儿子的额头,热度已经退到38度以下,她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大约过了四十多分钟,苏既望端着一个托盘重新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三只白瓷碗,里面盛着熬得略显粘稠、米粒还算分明的白粥,旁边配着一小碟切得粗细不均的酱黄瓜,和一碟看起来还算完整的清炒蛋。
粥熬得实在称不上好,水米比例有些失衡,酱瓜也切得毫无章法,炒蛋边缘微微焦黄。这一切,都清晰地暴露了烹饪者极其有限的厨艺。
苏既望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先端了一碗粥,在床边坐下。他用勺子舀起一小口,仔细地吹了吹,确认不烫后,才小心翼翼地递到安安嘴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安安,吃点东西,才有力气。”
他的动作依旧带着男性特有的生硬,甚至有些紧张,生怕喂不好。安安乖巧地张开嘴,小口地喝着。苏既望专注地看着儿子,喂完一勺,会用指尖轻轻擦去孩子嘴角的粥渍,耐心十足。
文砚知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接手,也没有出言指导。她只是沉默地看着。看着这个身份显赫的男人,用他那双签下亿万合同的手,如此笨拙却又无比认真地,做着最寻常的、照顾病儿的事情。这幅画面,比任何华丽的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喂安安吃了小半碗粥后,苏既望放下碗,用湿毛巾细心给孩子擦了擦嘴。然后,他端起另一碗粥,站起身,走到文砚知面前。
他停下脚步,距离她一步之遥。晨光中,他高大的身影投下淡淡的阴影,身上似乎还沾染着厨房里淡淡的米香和烟火气。他看着她,目光深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声音因熬夜和许久未进水而异常沙哑:
“你也一夜没吃了。” 他将碗递过来,动作有些僵硬,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持,“吃点东西。”
这不是询问,也不是讨好,而是一种发自本能的、朴素的关怀。就像动物在危机过后,会本能地将食物分享给同伴。
文砚知垂眸,看着眼前这碗熬得并不出色、甚至有些平淡无奇的白粥。米汤微微浑浊,米粒软烂,没有任何花哨的点缀。然而,就是这碗最简单的白粥,在此刻,却仿佛重逾千斤。
它承载的,不仅仅是一夜未眠后的能量补充。它代表着褪去所有浮华、算计、恩怨之后,最本质的、近乎原始的关注——希望你好好活着,希望你此刻无恙。
她沉默了足有十几秒。空气仿佛凝滞。苏既望举着碗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最终,文砚知几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伸出手,默不作声地接过了那碗温热的粥。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的手指,一触即分,带着微凉的体温。
她没有说“谢谢”,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端着碗,转身走到窗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安静地吃了起来。粥的味道很普通,甚至有点淡,但她吃得很慢,很仔细。
苏既望看着她接过碗,坐下,开始进食,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他没有打扰她,也端起自己那碗粥,靠在远处的墙边,沉默地吃着。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碗壁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安安平稳的呼吸声。阳光温暖地洒满房间,空气中漂浮着米粥淡淡的香气。
没有对话,没有眼神交流。
但一种奇异而脆弱的和平,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流,在这安静的晨光中,悄然流淌。
这碗白粥,或许无法弥补五年的缺失,无法抵消过往的伤害。但它像一块小小的、朴素的基石,沉重地、实实在在地,垫在了他们破碎关系的最底层。它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坚不可摧的对抗,正在被一种更原始、更坚韧的东西悄然取代——那是基于血脉亲情的、无法割舍的牵绊,以及风雨同舟后,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休战信号。
(第八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