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线)
迈巴赫无声地滑入别墅车库,引擎的低鸣熄灭后,世界陷入一片柔软的寂静。文砚知推开沉重的实木大门,玄关温暖的感应灯自动亮起,驱散了从室外带回的一身清冷。
她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步履轻盈地走向儿童房。推开一条门缝,温暖的夜灯光晕下,文予安睡得正沉,小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呼吸均匀绵长,怀里还搂着那只旧旧的玩具机器狗。恬静的睡颜像天使,能洗涤世间一切纷扰。
文砚知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了许久。白日里在峰会、在停车场经历的所有刀光剑影、暗流涌动,似乎都在儿子纯真的睡颜前悄然消弭。这是她的锚,是她所有奋斗和坚毅的最终归宿。
然而,当她轻轻掩上房门,走向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时,白日里某些被强行压下的碎片,还是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停车场昏暗的光线下,苏既望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痛苦、卑微乃至是……绝望的眼睛。他撑在车门上微微颤抖的手臂,和他那沙哑破碎的、近乎哀求的声音——
“给我一个机会……哪怕只是为了孩子……”
那声音,像一根生了锈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心口最深处某个早已结痂的角落,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钝痛。
她不是没有看见他的痛苦。那样的痛苦,做不了假。五年的商海沉浮,她早已练就了洞察人心的本事。也正是因为知道那痛苦是真的,此刻回想起来,才更觉命运的荒谬与讽刺。
为什么是现在?
为什么是在她终于将过去彻底埋葬,建立起崭新生活之后?
手机屏幕亮起,是顾川驰发来的消息:「今晚辛苦了。一切还顺利吗?需要聊一聊吗?」
简洁的问候,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和距离。他总是这样,像一位永远保持在舒适距离内的守护者,给予支持,却从不越界。
文砚知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回复道:「一切安好,谢谢学长。」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但她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苏既望的出现,不像是一阵可以轻易忽略的风,而像一颗被用力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湖面终会恢复平静,但那圈扩散开的涟漪,以及石子沉入湖底带来的微妙触感,却真实地存在着。
她走到窗前,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她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冷掉的水,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更加清醒。
苏既望。
他在错误的时间,用一种错误的方式,强势地重新闯入她的生命。他的痛苦,他的悔恨,他迟来的执着,对于已经跋涉过漫长黑夜、终于迎来黎明的她而言,更像是一种沉重的负担,一种对现有秩序的无理打扰。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那丝因回忆而产生的微弱涟漪已彻底平复,重新凝结成一片坚定而冰冷的湖面。
“苏既望,”她对着窗外无垠的夜色,无声地宣告,像是在对自己重申立场,又像是在对那个看不见的对手隔空喊话,“你的出现,是一个新的变量。”
这一点,她必须承认。他带来了扰动,带来了不确定性。
“但是,”她的目光锐利起来,如同经过精密计算的箭头,精准地投向未知的远方,“我的最优解方程,不会因此改变。”
她的最优解,是“数理星空”的蓬勃发展,是文予安健康快乐的成长,是她自己内心世界的秩序与安宁。这个方程,是她用五年的血泪和智慧一步步构建、验证并求解出来的。它的解,不容撼动。
一个突如其来的变量,或许会暂时增加方程的复杂度,但绝不会改变方程本身,更不会动摇她求解的意志和能力。
夜色渐深。文砚知转身离开窗边,将空水杯放入洗碗机。她的背影挺直,步伐稳定,重新恢复了那个无懈可击的、掌控一切的文砚知。
第四卷的故事,在看似恢复平静的表象下,悄然合上帷幕。湖心的涟漪终将散去,但那颗沉入水底的石子,却注定会改变湖床的形态。未来,已因这次重逢,充满了无尽的变数。
(第四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