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悦的蹄子在地面上碾出细碎的尘土，鼻腔里还残留着硝烟与血腥混合的气味——那是同类被终结的证明。他的鬃毛微微颤抖，并非出于恐惧，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违和感，就像看到生锈的齿轮强行卡进精密的钟表里。但当目光扫过那些家伙死前凝固的、带着暴虐笑意的脸时，那点违和感瞬间被更强烈的认知击碎——这群东西，灵魂里淌的根本不是血，是辐射区里腐烂的泥浆！
红星闪闪走在前面他肌肉贲张的臂膀猛地一扯，那伪装用的遮盖布瞬间像被狂风撕碎的纸片般飞散，露出内里散发着恶臭的破旧车厢。车厢深处，有啜泣声像漏风的风箱般抽着，细弱却钻心。
红星闪闪的鼻翼翕动了两下，确认那气息里只有恐惧没有杀意。他喉间发出一声低哼，铁钳般的手抓住车厢木门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下一秒，“咔嚓——！” 那木门像被巨力拧断的树枝般崩裂，阳光像金色的长枪猛地刺进车厢深处！
角落里蜷缩着的，是一匹瘦得只剩骨架的独角兽。枯黄的皮肤紧绷在骨头上，像风化的皮革；棕毛黯淡得如同蒙尘的铁丝，每一根都打着结。他只有十来岁的模样，四只蹄子被锈迹斑斑的锁链死死铐在车厢壁上，锁链嵌入皮肉的地方结着黑红色的痂。身上的伤疤纵横交错，旧的叠着新的，像被暴雨冲刷过的泥地般狰狞。
那匹小马被阳光刺得猛地一颤，下意识用前蹄捂住头，整个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枯叶，每一次颤抖都牵动着旧伤，发出细不可闻的痛哼。
红星闪闪的瞳孔骤然缩紧，那目光像淬了火的钢针，刺向外面早已冰冷的尸体。他捏紧了拳头，指骨碰撞发出“咔咔”的轻响——就这么让那群渣滓死了，简直是给他们脸上贴金！他张了张嘴，想说出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叹息里裹着的怒意，几乎要让空气都沸腾起来。
紫悦走上前时，蹄子踏在地上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他看着那匹小马，之前那点微不足道的不忍早已被此刻翻涌的怒火冲得烟消云散。他垂下眼睑，声音像浸过温水的丝绸：“小家伙。”
“不要怕，外面的坏人，全被姐姐的朋友解决了。”他刻意放缓了语速，蹄子一步一步往前挪，“你自由了，小朋友。”
话音未落，那匹小马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猛地弹起！他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嘶吼，那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带着绝望的疯狂。藏在身体下面的一块铁片被他用尽全力刺出，寒光一闪，直逼紫悦的面门——那力道里，藏着的是被折磨到极致的、玉石俱焚的决绝！
“铛！”
紫悦的蹄子像铁铸般猛地扣住那块铁片，碰撞的瞬间迸出细碎的火花。鲜血顺着蹄缝淌下，滴落在夹板上，“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紧绷的空气里。那匹小马吓得猛地闭上眼，身体缩成一团，等着疼痛或死亡的降临，蹄子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但预想中的重击没有来。一只温软的蹄子轻轻抚上他的鬃毛，带着清洁术残留的淡淡香气。紫悦忍着痛，声音里的温柔像融化的蜜糖：“不怕哟。”他另一只蹄子掏出几颗仙人掌果实，果皮上的尖刺被小心地剔除了，“你该饿坏了吧？”
小马的睫毛颤了颤，悄悄掀开一条缝。那几颗果实泛着饱满的色泽，在昏暗的车厢里像小小的太阳。长时间的饥饿像一只手，狠狠攥住了他的胃，理智瞬间被食欲冲垮。他猛地扑过去，抓起果实就往嘴里塞，哪怕被噎得直翻白眼，也像怕被抢走般拼命吞咽，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紫悦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同时抬起另一只蹄子，淡紫色的魔法光芒像水流般缠上锁链。“咔啦——” 锁链应声而断，断裂处的金属光泽在光线下闪了闪。
红星闪闪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像是在忍耐什么。他斜过眼，目光像鹰隼般扫过车厢：“走了。” 声音像磨砂纸擦过钢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还得找城镇打探情报。外面那些东西已经凉透了，你要是想留在这里当辐射生物的点心，我不拦你。”
他转身走向另外两辆马车，手指像精准的机械般翻找着。食物、饮用水、几袋瓶盖、魔法宝石、金属零件……他把宝石和零件塞进腰间的储物袋，随手将瓶盖扔在地上，嗤笑一声：“藏得倒挺深，还以为是什么宝贝，搞了半天是这破烂。”
刚从车厢里探出头的小马看到这一幕，像被烫到般猛地扑过去。他用一块破布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瓶盖拢起来，动作快得像受惊的兔子，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珍视——那是他在这片废土里活下去的唯一指望，当然也有可能祸害。
红星闪闪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孩，”他开口，异常平静的说道，“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小马抬起头，眼里满是疑惑，仿佛在奇怪这人连这都不知道。但他很快低下头，把包好的瓶盖递过去，声音细若蚊蚋：“这不是垃圾……是钱。” 他清楚，眼前这匹红色的独角兽是强者，想活下去，就得依附强者。
红星闪闪扫了一眼那破布包，嘴角扯了扯：“自己留着。” 说完转身就走。
小马愣住了，随即眼里爆发出光亮。他迅速把布包藏进鬃毛深处，像藏起了全世界的珍宝，快步跟上红星闪闪的脚步。
红星闪闪突然停下脚步，猛地转头。小马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身体瞬间绷紧，像被盯上的猎物。
红星闪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能穿透一切伪装。“你叫什么？”
“编、编号9527……” 小马的声音都在发颤。
“难听死了。” 红星闪闪皱眉，眉头拧成一个锋利的结，“我给你起个名，叫星野。”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弟了。”
星野猛地抬头，眼里的恐惧被难以置信取代，随即化作狂喜。他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是！” 然后快步跟上，紧紧贴着红星闪闪的影子，像找到了唯一的光源。
红星闪闪没再回头，他的手在那些尸体上翻动，动作干脆利落。还算完整的防辐射面具、隔热披风，还有武器弹药还有一张破旧的地图……他把武器扔进储物空间，抓起那些衣物，掌心泛起微光。清洁术落下的瞬间，污渍像遇到烈日的冰雪般消融，露出底下泛着冷光的布料边缘。
做完这一切，他把清理好的衣物扔给星野一件：“穿上。” 然后转身，朝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废墟轮廓走去。阳光洒在他红色的鬃毛上，像燃烧的火焰，身后跟着紫悦和紧紧相随的星野，三人的影子在废土上被拉得很长，像一道不屈的刻痕，印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
红星闪闪的蹄尖如钢针般戳在泛黄发脆的地图上，磨损的边角露出底下粗糙的纸浆。她眯起眼，虹膜在残阳下泛着冷光，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新苹果鲁萨，就它了。太阳沉下去之前，必须踩进那鬼地方的门槛。”
紫悦抬起前蹄，淡紫色的魔法光晕像层薄纱裹住曾经的伤口，那里的毛发已重新变得顺滑，只留一点浅粉色的印记。她侧过脸，鬃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看向一旁的星野时，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审慎：“你是本地人，这周遭的路数，该比我们清楚。”
星野的耳朵抖了抖，最初的瑟缩早被一种混杂着兴奋的底气取代。他挺直微驼的背，蹄子在干裂的地面上磕出轻响，声音里带着点急于证明的急切：“紫悦姐姐问对马了！我打小就在新苹果鲁萨的车厢堆里滚大的！要不是出来寻点能填肚子的破烂，哪会被那帮杂碎绑了去——他们算瞎了眼，以为能从穷光蛋身上刮出金粉，结果倒让我撞上了你们！”
他顿了顿，脖颈微微绷紧，像是在回忆那些盘踞在阴影里的名号：“那地方周遭，豺狼似的匪帮多如牛毛。真正能叫上号的，一个是‘破碎蹄帮’，那帮疯子的蹄子上都嵌着铁皮，跺起地面能震碎骨头；还有一个，跟旧苹果鲁萨脱不了关系的红眼，眼神阴得能滴出毒液。”
“新苹果鲁萨……”星野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复杂的眷恋，“在战前是铁路心脏，现在嘛，整个镇子就是用废弃火车车厢垒起来的怪物。一层叠一层，车厢铁皮锈得发红，里头塞满了小马，既是窝，也是挡子弹的墙。外头绕着圈的防御墙，全是用箱式货车拼的，顶上的了望哨一天到晚架着猎枪，民兵的眼睛比秃鹫还尖。”
他甩了甩尾巴，语气又轻快起来：“想进去？要么掏得出真金白银与货物，要么就得过守卫那关——不过有我在，一句话的事！本地马担保，比什么都管用！”
一路无话。红星闪闪在前头开路，蹄子踏过碎石的声音像节拍器般精准，但凡远处传来变异生物的嘶吼或是可疑的马蹄声，她都会骤然停下，耳朵转向声源的瞬间，鬃毛都像带电般竖起来。紫悦紧随其后，魔法微光时不时在蹄尖闪烁，警惕地扫视着荒芜的旷野。星野则缩在中间，眼睛骨碌碌转着，像只熟悉地形的田鼠，总能在最隐蔽的路径上找到落脚点。
当残阳把天际烧得像块融化的铁锭时，那堵由扭曲金属和锈蚀货车组成的巨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墙顶的了望哨上，猎枪的枪管反射着刺目的光，像野兽亮出的獠牙。
“站住！那三个活物，想闯新苹果鲁萨？”一声粗哑的喝骂从了望台炸响，紧接着是枪栓拉动的“咔嚓”声，数道视线像钉子般钉在三匹小马身上。
星野立刻往前蹿了两步，耳朵耷拉着，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声音都带上了点哭腔：“灰提大哥！是我啊，星野！我回……回来了！这两位是救我的朋友，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我来担保他们——”
了望台上的灰提嗤笑一声，歪着嘴吐出个烟圈，烟丝在他齿间簌簌作响。他把枪口往下压了压，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星野的脑袋，语气里的轻蔑像淬了毒的冰碴：“‘大哥’？你也配叫？当初队长看你乳臭未干，发善心让你进镇，结果呢？偷鸡摸狗的货色，还想担保别人？”
星野的脸僵了僵，却还是维持着那副讨好的表情，蹄子不安地蹭着地面：“通融通融嘛，灰提大哥，他们真是好人……”
灰提的目光扫向红星闪闪和紫悦，像在打量两件待价而沽的破烂。他的视线在她们顺滑的鬃毛和干净的皮毛上滞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呵，看看这俩，毛发光溜得跟刚从避难所里捞出来的大小姐似的。身上要是没揣着点值钱玩意儿，我把这枪吃下去。”
“大小姐”三个字像火星扔进了炸药桶。红星闪闪的身体猛地一震，前蹄在地面上碾出两道浅沟，瞳孔骤然收缩，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的鬃毛无风自动，蹄尖几乎要嵌进土里，那副架势，像是下一秒就要化作一道闪电冲上去，把那张聒噪的嘴撕烂。
“别动。”紫悦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她的蹄子及时按在红星闪闪的肩膀上，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魔法的微凉气息顺着接触点传来，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即将爆发的怒火。
红星闪闪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起伏慢慢平复。再抬眼时，他脸上竟绽开一抹堪称完美的假笑，眼角的弧度恰到好处，既不谄媚也不傲慢。他慢悠悠地抬起蹄子，从鞍囊里掏出个沉甸甸的布袋，手指状的蹄尖轻轻一捻，布袋里立刻传出“哗啦哗啦”的脆响——那是瓶盖碰撞的声音，在这废土上，比任何语言都有说服力。
“这位大哥说笑了。”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火气，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谦卑，“我们就是走南闯北做点小生意的，一路小心些，没敢把自己折腾得太狼狈罢了。”
他把布袋往上抛了抛，又稳稳接住，脆响再次炸开：“这点东西，算不上什么，就当给大哥您的见面礼。出门在外，还望大哥多担待。”
灰提的眼睛在听到瓶盖声时就亮了亮，尽管他心里嘀咕——哪有商人不带护卫不赶马车的？但那袋瓶盖的分量显然压过了疑虑。他啐了口唾沫，对着身后的民兵扬了扬下巴，声音粗嘎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松动：“开门。真有问题，自有镇上的大人去头疼。老子拿到实在好处就行——就这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独角兽，还有个……哼，翻不起什么浪。”
沉重的铁门发出“吱呀”的呻吟，像头苍老的巨兽张开了嘴。红星闪闪收起布袋，脸上的假笑瞬间敛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紫悦松开按在她肩上的蹄子，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星野松了口气，连忙招呼道：“快，我们进去！”
三匹小马的身影消失在铁门后，只留下了望台上猎枪的冰冷轮廓，和远处渐渐沉落的、染血般的夕阳。新苹果鲁萨的阴影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已经盯上了这三个新来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