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悦的蹄子陷在焦黑的泥土里，每拖一步都像在扯着生锈的锁链。红心闪闪的身体在她身后晃荡，皮毛上沾着的灰沙被风卷起来，迷得她眼睛发酸。这地方的空气里飘着细小的、发着淡绿荧光的尘埃，落在鬃毛上时，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那不是普通的脏东西，是带着活物般躁动的魔力，舔舐着皮肤，顺着呼吸往肺里钻。
她忽然停下脚步，耳朵猛地竖起来。不是风声，也不是远处废墟垮塌的闷响。那声音从云层后面钻出来，像生锈的铁片在互相撕扯，又带着某种尖锐的、属于猛禽的唳叫，却比任何她见过的飞鸟都要沉，都要凶。每一声都震得空气发颤，连脚下的地面都跟着跳了跳。
“得找地方躲……”紫悦咬着牙，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断壁残垣。远处那道岩壁像块被啃过的骨头，歪斜地杵在那儿，底下有道黑黢黢的缝——洞口被碎石和凝固的、像沥青一样的东西堵着，只露出一道勉强能塞进蹄子的缝。
那鸣叫又近了，这次听得更清，里面混着翅膀拍动的声音，不是流畅的扇动，而是“哐当、哐当”的，像是什么沉重的金属结构在硬撑着划开空气。紫悦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低下头，用前蹄去刨洞口的堵物。蹄子磕在焦土上，迸出细小的火花，那些凝固的“沥青”被刨开时，发出指甲刮过生锈铁板的刺耳声。
“快点……再快点……”她喘着气，魔力一滴都不剩了，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就蒸成了白气。
终于，洞口被刨开一道够宽的缝。她侧过身，用肩膀顶了顶红心闪闪，把他先塞了进去。那红星闪闪哼唧了一声，没醒。紫悦刚跟着钻进去，还没来得及回头，那鸣叫已经像块巨石砸在头顶——那东西离得太近了，近得能闻到一股混合着血腥和机油的臭味。
她背贴着冰冷的岩壁，后蹄在身后的土墙上胡乱划着，指尖的魔力顺着蹄尖流出来，在洞口的边缘勾勒出法阵的纹路。得把气息藏起来，得把这洞盖起来。她习惯性地想从储物空间里摸块魔力水晶，蹄子在虚空中抓了两把，却只捞到一片空。
“该死——！”她低骂一声，脑子里“嗡”地炸开。和谐之源的光晕仿佛还在眼前晃，但那股熟悉的、温暖的力量不在这儿。储物空间里空荡荡的，除了几缕残存的、属于这个世界的灰，就只有脖子上挂着的那个东西——红心闪闪送的护身符，一块磨得光滑的、嵌着碎玻璃似的石头，此刻却在鬃毛底下微微发烫。
洞口外的风声变了，那翅膀拍动的声音停在不远处，紧接着是沉重的、踩碎骨头似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离岩壁越来越近。紫悦甚至能听到碎石被碾成粉末的脆响。
没时间犹豫了。她一把扯下护身符，那石头刚碰到法阵的纹路，就“嗡”地亮了起来。不是柔和的光，是带着棱角的、像碎金一样炸开的光，顺着纹路疯长，瞬间织成一张网。那魔力流动的感觉很怪，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种流派，倒像是有无数细小的、旋转的力量在顺着纹路狂奔，撞在洞口边缘，然后“啵”地一声凝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屏障刚成形，就开始像水波一样晃，把洞口的影子、她和红心闪闪的气息，连同那道缝本身，都搅成了和岩壁融为一体的模糊色块。
紫悦捂住嘴，连呼吸都屏住了。蹄子深深掐进泥土里，指甲几乎要断裂。外面的脚步声停在了岩壁前，那沉重的呼吸声像破旧的风箱，呼出来的气打在屏障上，震得她耳膜发麻。她能感觉到那东西就在外面，巨大的阴影把洞口彻底罩住，有什么粗糙的、带着倒刺的东西擦过岩壁，发出“沙沙”的刮擦声。
那鸣叫又响了，就在头顶上，震得她眼前发黑。这一次，她听出了更多东西——那翅膀再次拍动时，带着明显的滞涩，像是扇了两下就没劲了，然后是“咚”的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接着又是几步踉跄的、沉重的步伐。
“只会滑行……”紫悦的脑子在飞速转，冷汗顺着脖颈往下流，浸湿了护身符留下的印记，“翅膀不顶用，主要靠跑……”
外面的东西似乎没发现洞口，又或者是对这块破石头没兴趣。那脚步声渐渐远了，翅膀拍动的“哐当”声也跟着飘向了天际，最后被另一阵废墟垮塌的声音盖了过去。
紫悦瘫坐在地上，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松开捂住嘴的蹄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里像吞了火，又烫又疼。刚才那股压迫感还没散去，像块冰碴子卡在喉咙里，让她连咽口水都发苦。
她侧过头看了看身边的红心闪闪，红星闪闪眉头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紫悦伸出蹄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脸，指尖的魔力小心翼翼地探过去，想驱散他周围那点沾着的、不祥的绿尘。
洞外的风还在吹，卷起地上的灰沙，打在屏障上，发出细碎的响声。紫悦望着洞口那片模糊的光影，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那东西还在附近，这地方的魔力像毒药一样在渗进来，而她身上，只剩下那块快耗尽魔力的护身符了。
她得想办法，在下一次那“哐当”的翅膀声靠近之前，找到真正安全的地方。
紫悦的目光像钉子般钉在护身符边缘——那碧绿色的丝线不知何时爬了上来，细得像蜘蛛丝，却泛着金属被腐蚀后的诡异光泽，正一毫米一毫米地往石头中心钻。她伸出蹄尖碰了碰，指尖传来一阵麻痒，像有无数细小的电流顺着皮肤往里钻，那丝线竟跟着颤动了一下，仿佛活物。
“主动吸魔力吗……”她喃喃着，喉结滚动了一下。空气中那股陌生的魔力还在渗，撞在魔法屏障上，发出“滋滋”的轻响，像水浇在烧红的烙铁上。护身符的光芒比刚才暗了些，那些碧绿色的线却更亮了，缠在石头边缘，活像某种寄生的藤蔓。她能感觉到那股被吸走的魔力在屏障里扭曲、挣扎，最后被丝线嚼碎似的消化掉，“就算会报废……也只能赌了。”
她深吸一口气，洞穴里的空气带着土腥和铁锈混合的味，呛得她咳嗽了两声。视线落在红心闪闪身上，那小家伙眉头皱着，脸上还沾着外面的黑灰，睫毛上甚至挂着点凝固的、像血痂的东西。之前被那怪鸟追得像丧家之犬，魔力被搅得一团糟，连和谐之源都没带来——一股憋了半天的火气突然冲上头顶，比体内枯竭的魔力还要烦。
紫悦抬起前蹄，没多想，带着风声就抽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在狭小的洞穴里荡开回音。红心闪闪的脸歪向一边，沾着的灰被震掉了些，露出底下泛白的皮肤。他没醒。紫悦盯着自己的蹄子，那股火气没下去，反而更燥了——她又扬起蹄子，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带着闷响，像是在砸一块让她窝火的石头。
“唔……”红心闪闪终于哼唧了一声，睫毛颤了颤，猛地睁开眼。那眼神空茫茫的，带着刚睡醒的混沌，像蒙着层雾的玻璃，傻愣愣地看着紫悦，还没反应过来脸上的疼。
紫悦的蹄子僵在半空，心里“咯噔”一下。刚才下手是不是太狠了把红心闪闪给打傻了？她看着他脸上迅速红起来的印子，突然有点心虚，默默收回蹄子，往旁边挪了挪，假装在看洞口的屏障。
红心闪闪晃了晃脑袋，碎头发里抖落的灰迷了眼，他抬手揉了揉，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疼得“嘶”了一声。“紫悦？”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木头，“我……不是被那空间乱流卷走了吗？”
“你没记错。”紫悦转过头，语气还带着点没压下去的火气，但更多的是紧绷的焦虑，“我跟你一块儿进来的。现在说这个没用——”她往洞口偏了偏下巴，声音压低了些，“先搞清楚这是哪儿，再想怎么活。”
红心闪闪眨了眨眼，混沌渐渐从眼里退去。他深吸一口气，那布满裂纹的独角突然亮了起来，不是柔和的光，是从裂纹里往外迸的、像烧红的铁丝似的刺目亮光，在洞穴里投下支离破碎的影子。紫悦能感觉到一股魔力从他身上涌出来，像探照灯似的往洞外扫，触碰到空气中那股陌生魔力时，他的独角猛地一颤，光芒差点熄灭。
他“呼”地吐出一口气，像刚吞下块烧红的煤，脸色发白。“情况……很糟。”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打架的时候，把空间撞得跟碎玻璃似的，加上和谐之源那股劲儿……直接撕开个口子，把我们甩到这儿来了。”
“这儿不是我们的世界？”紫悦皱紧眉，“就像……平行世界那种？”
红心闪闪点点头，挣扎着站起来。他的一条一只前蹄消失了后红星闪闪走路都有一些不协调，站着的时候微微发颤，却还是挺直了背。“对。而且这地方……”他顿了顿，眼神扫过洞穴的岩壁，那些石头上隐约能看到深色的、像霉斑一样的纹路，“经历过特别可怕的灾难。我在人类那边见过类似的记录——他们叫‘辐射’。”
“辐射？”紫悦愣住了，魔力感知里从没听过这个词，“是什么魔法？”
“不是魔法。”红心闪闪的语气沉了下来，像压了块铅，“是种会咬人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把土地啃得长不出东西，把天空染得下酸水。沾多了……”他顿了顿，看着紫悦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夸张，只有冰冷的事实，“活不成。就算活下来，身体也会被撕得乱七八糟，变成连自己都认不出的样子。”
紫悦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鬃毛，那些刚才沾了绿尘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灼痛感。“那……有没有办法对付它？或者……回去？”
红心闪闪摇了摇头，独角的光芒彻底暗了下去，只剩下裂纹里还残留着一点微光。“辐射这东西，我现在没辙。回去更难——那道口子早就关上了。”他的目光落在洞穴深处，像是在计算着什么，“要么，找到新的、像破玻璃一样的空间，再撕开个口子；要么，等我能站直了，把力气全攒回来，我记得咱们世界的坐标，能拼一把；要么……”他顿了顿，看向紫悦，眼神突然亮了点，像快熄灭的火星又燃起来，“等星光她们找过来。但不管哪条路，都得先在这儿站着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