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昭阁主对西北正在酝酿的巨变显然并非一无所知,甚至可以说他对其了解程度远超常人想象。
而此时此刻,他正通过这枚奇特的耳钉,在极端艰难的环境下,向她传递着一些模糊不清的指令!这耳钉绝非普通的通讯法器那么简单,它似乎还拥有某种特殊的感应能力,能够精准地探测到周边环境中与“九幽”相关的能量波动!
就在幽月全神贯注、屏息凝神,竭尽全力想要从这些残缺不全的信息碎片中拼凑出更多关键线索的时候,堡内原本压抑至极的平静气氛,突然之间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撕碎了一般。
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响彻云霄,由远及近,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势不可挡地席卷而来。
伴随着这阵马蹄声的,还有金属甲叶相互碰撞所发出的铿锵之音,以及一种虽然无形却能让人真切感受到的肃杀之气,仿佛整个风蚀堡都被这股强大的气势所笼罩!
这突如其来的骚动,犹如平静湖面上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骚动的源头正是堡门处,然后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向四周蔓延开来!幽月和了尘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察觉到了这一异常情况,他们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快步走到窗边,透过那狭窄的缝隙,向外张望。
远远望去,只见一队大约有二十骑的人马,正疾驰而来。他们一路风尘仆仆,但那股精悍之气却丝毫未被掩盖,反而如同出鞘的利剑一般,直刺人心。这队人马如同一股旋风,径直闯入堡内,马蹄声响彻整个空间。
这些骑士们都身着镇魔司特有的暗色劲装,外罩一层轻便的甲胄,显得既灵活又威武。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之间,仿佛能够洞悉一切,带着一种审视和漠然的态度。
而被这队骑士簇拥在正中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子。他的身材高大而挺拔,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与其他骑士不同的是,他并未穿着沉重的铠甲,而是一身裁剪合身的深青色官服,显得格外庄重。然而,他官服上绣着的暗纹以及腰间悬挂的那枚赤铜獬豸令牌,却无不昭示着他非同一般的身份——镇魔司千户!
“是镇魔司直属的‘赤獬卫’!”了尘只看了一眼,脸色便微微一变,他连忙压低声音对幽月说道,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凝重,“赤獬卫直属指挥使大人,平日里极少出动,一旦现身,往往意味着大案、要案……”
幽月的眼睛突然紧紧地盯着前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讶和凝重。
赤獬卫!这个名字让她心中一紧,她意识到,黑风隘的事情以及可能存在的内部渗透问题,已经引起了镇魔司最高层的高度关注。
赤獬卫作为镇魔司的精英力量,其出现意味着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而那位为首的赤獬卫千户,更是没有丝毫的废话,甚至连与迎上来的孙校尉等人打个招呼都显得多余。他只是冷漠地点了点头,便在一众军官敬畏的目光中,径直走进了堡内最大的那间土屋——那间临时被用作指挥所的地方。
随着赤獬卫千户的进入,整个风蚀堡的气氛似乎都变得凝重起来。孙校尉、秦锋以及其他几位参与过黑风隘之战的中下层军官,都被依次传唤进入指挥所接受问话。每一个人进去时,都显得有些紧张,仿佛那里面隐藏着巨大的压力。
整个风蚀堡的氛围变得异常压抑,就像是被一层厚重的乌云笼罩着。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感到有些窒息。寻常的士卒们路过指挥所附近时,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生怕会打扰到里面正在进行的重要事情,更怕会引起那些“大人物”的不满。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时间缓慢而沉重地流逝着,终于,一名面无表情的赤獬卫士卒来到了幽月和了尘的屋外。他的声音冷硬如冰,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只是一台没有生命的机器在执行任务:“千户大人有请二位,询问昨日遇袭详情。”
这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幽月和了尘对视一眼,彼此的目光交汇,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然。这是他们无法逃避的时刻,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两人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袍,仿佛这样可以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镇定。他们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好脸上的表情,不露出丝毫的慌张或恐惧。然后,他们跟着那名士卒,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那间此刻仿佛散发着无形压力的指挥所。
指挥所内的气氛异常肃杀,压抑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位姓雷的千户端坐在主位之上,他的面容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澜,然而他的眼神却锐利如鹰,仿佛能够穿透人的灵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身前的木桌,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回荡,如同重锤一般敲在人心坎上。
孙校尉和秦锋垂手站在一旁,他们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额头上甚至能看到细密的汗珠。显然,他们对这位千户大人充满了敬畏之情。
雷千户的双眼如同鹰隼一般,在幽月和了尘踏入门口的一刹那,便如两道寒光射向他们。他的目光冷冽而锐利,仿佛两把刮骨钢刀,死死地钉在了他们身上。
当他的视线落在了尘身上时,只是稍作停留,便迅速移开,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幽月身上。那目光犹如x光一般,仿佛能够穿透幽月的皮囊,直接窥探到她灵魂的最深处,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审视和探究之意。
“西域隐曜宗,幽月?”雷千户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又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压,让人无法忽视,更不容置疑。
幽月面不改色,微微颔首,轻声应道:“是。”她的神情清冷如霜,既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卑微,也没有显露出任何的锋芒,始终保持着隐世宗门弟子应有的气度和风范。
雷千户的目光随即转向了尘,继续问道:“烂柯寺还俗弟子,了尘?”
了尘见状,心中一紧,连忙躬身施礼,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正……正是小僧……呃,小人。”他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惶恐与不安,再加上他那枯槁的面容,看上去倒也颇为真实。
““昨日,我等一行人按照既定路线,前往黑风隘。一路行来,并未发现有何异常。然而,当我们进入黑风隘时,却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杀气。”幽月的声音平稳,没有丝毫波澜。
书记官手中的笔不停地在纸上移动,记录着她所说的每一个字。
“我等立刻警觉起来,开始观察四周。很快,我们便发现了一些端倪。黑风隘中原本应该有巡逻的士兵,但此刻却不见踪影。不仅如此,周围的环境也显得异常安静,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着。”
幽月的语速稍快了一些,似乎想要尽快将事情的经过讲述清楚。
“就在这时,一群黑衣人如鬼魅般从暗处杀出。他们的动作迅速而准确,显然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我等猝不及防,瞬间被他们包围。”
说到这里,幽月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回忆起当时的紧张局势。
“这些黑衣人不仅身手矫健,而且还能驱使妖兽。那些妖兽凶猛异常,张牙舞爪地向我们扑来。一时间,场面异常混乱,我等陷入了苦战。”
书记官的笔在纸上飞快地移动着,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在激战中,我等渐渐不支。黑衣人配合默契,攻势如潮,我们的防线不断被突破。就在这危急时刻,玄悲大师突然出现。”
幽月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透露出对玄悲大师的敬意。
“玄悲大师不愧是佛门高僧,他一出现,便施展出佛门神通。那强大的佛法力量,如同一道金色的光芒,将黑衣人击退。不仅如此,大师还能控制那些妖兽,使它们不再受黑衣人的驱使。”
书记官的笔下,详细地记录着幽月对玄悲大师的描述。
“在玄悲大师的帮助下,我们终于稳住了阵脚。经过一番苦战,我们最终合力突围,成功逃离了黑风隘。”
幽月的叙述终于结束,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此次遇袭,黑衣人的实力不可小觑。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且能驱使妖兽,实乃劲敌。而玄悲大师的出现,无疑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幽月总结道。
书记官将记录好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将其呈给雷千户。
了尘在一旁适时地补充着一些细节,这些细节主要是为了印证幽月的说法。他详细地描述了自己在面对险境时的惊恐与无助,仿佛将当时的场景再次展现在众人面前。
“我当时真的非常害怕,感觉自己完全失去了控制。那些黑衣人如鬼魅一般,让人根本无法抵挡。”了尘的声音略微颤抖着,似乎回忆起那恐怖的一幕仍心有余悸。
他接着讲述了玄悲大师的佛法对他的安抚作用,“就在我感到绝望的时候,玄悲大师的佛法如同一股清泉,流入了我的心田,让我逐渐平静下来。”
雷千户听得极其仔细,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二人的脸庞,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他不时会突然打断他们的叙述,询问一些非常具体甚至堪称刁钻的细节。
“那些黑衣人中,有没有人使用某种特定流派的武功?”雷千户的问题一针见血,显然他对江湖各派的武功都有所了解。
“那些妖兽是否有不寻常的特征?比如体型、毛色或者其他方面。”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毫不留情。
当幽月提到那老僧可能使用了带有安抚心神、平息戾气效果的“静心梵音”时,雷千户一直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一顿,眼中骤然爆射出一缕精光:“静心梵音?你确定?据本官所知,此乃佛门极高深的法门,近乎失传,且与烂柯寺如今主流降魔神通的路数迥然不同。”
了尘心中一跳,连忙接口,脸上带着不确定与恭敬:“回大人话,小僧……小人也只是根据寺中某些古老典籍的零星记载妄自猜测,并不敢确定。但那位大师施展的手段,确实有涤荡心神、化解戾气之奇效,与记载中的‘静心’之效颇有几分相似。”
雷千户目光深邃地看了了尘一眼,没有再继续追问此事,但那一闪而过的精光表明,他已将此细节记下。他话锋突然一转,直接切入核心:“听闻幽月姑娘此次入世,是为了追查贵宗叛徒倪坤?不知如今可有线索?”
幽月心中凛然,知道真正的试探开始了。她脸上适当地浮现出刻骨的恨意与一丝追查无果的懊恼:“此獠奸猾似鬼,叛逃之后便如石沉大海,踪迹难寻。我只隐约探知,他可能与西域某些流匪,以及一些见不得光的隐秘组织有所勾结,但具体行踪、勾结何人,尚未查明。”
“隐秘组织?”雷千户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如同一座山岳倾覆而来,瞬间增强了数倍。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地盯着幽月,似乎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内心的想法。
幽月感受到了这股强大的压力,但她并未退缩,而是挺直了身子,毫不示弱地与雷千户对视着。她的语气中带着隐世宗门子弟特有的、对世俗污秽之事的厌弃与不屑:“西域广袤无垠,龙蛇混杂,各种信奉邪神、修炼魔功的邪教小派多如牛毛,名号更是朝立夕改,如同荒漠中的沙丘,随风而变。我隐曜宗向来避世清修,潜心研究星象秘法,从不与这些污秽之事有所牵连。若非倪坤这叛徒盗取宗门秘宝,罪大恶极,我辈也绝不会理会这些俗世的纷扰。”
幽月巧妙地将问题抛回给了雷千户,并再次反问,试图在这场对话中掌握一丝主动:“怎么?莫非朝廷的镇魔司,如今也对这等癣疥之疾感兴趣了?”她的话语中透露出对镇魔司的一丝轻视,似乎认为这样的小组织并不值得镇魔司如此关注。
雷千户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紧紧地锁定在她的身上,仿佛要透过她的外表,洞悉她内心的每一个角落。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凝固了,只有他那锐利的目光在空气中穿梭,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突然,雷千户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他缓缓地靠回椅背,身体微微后仰,脸上露出了一丝让人难以琢磨的笑容。那笑容既像是嘲讽,又像是冷漠,透露出一种近乎冷酷的气息。
“癣疥之疾?”他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不屑,“或许吧。但若是这癣疥之疾,已经流脓扩散,腐蚀肌体,甚至可能伤及脏腑根本,那就不能再等闲视之了。”他的话语如同寒风一般,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一旁的孙校尉和秦锋听到这话,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和恐惧。
就在这时,一名赤獬卫匆匆走进房间,他的步伐显得有些急促,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禀报。赤獬卫走到雷千户面前,双手恭敬地呈上一份密封的卷宗,然后俯身在雷千户耳边低语了几句。
雷千户面无表情地接过卷宗,他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仿佛那卷宗有千斤之重。他缓缓地拆开卷宗,目光如闪电般迅速扫过上面的文字。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就像暴风雨前的天空,压抑而沉重。
当他合上卷宗时,他的目光再次扫向幽月和了尘,那眼神锐利得如同两把利剑,仿佛能够刺穿人的心脏。
“二位,”他冷冷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地面,“你们可知道,昨天在黒风隘袭击你们,并导致我军遭受如此重大伤亡的,到底是哪一方势力吗?”
幽月和了尘听到这句话,心中不约而同地一紧,他们都意识到,关键时刻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