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皇上正倚在烟雨楼的沉香木软榻上听曲。
榻边搁着紫铜冰鉴,丝丝凉气夹杂着龙涎香的芬芳,勉强驱散了些许暑热。
杨答应今日特意穿了身水红色绣金蝶的戏服,云鬓间簪着新贡的赤珠步摇,那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午后的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她正唱到《长生殿》的精彩处,嗓音如出谷黄莺般婉转:仙偶纵长生,论尘缘也恁争。好姻缘是恶姻缘,只诉与嫦娥听……
仙偶纵长生,论尘缘也恁争。好姻缘是恶姻缘,只诉与嫦娥听……
唱至动情处,她眼波流转,水袖轻抛,正要做个优美的转身,却见皇上突然蹙眉,用手捂住了胸口。
下一刻,竟是猛地咳嗽起来,随即地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正溅在明黄的龙袍前襟上。
那血迹在绣着龙纹的衣料上迅速洇开,触目惊心。
杨答应吓得水袖都忘了收,呆立在原地,唇上的胭脂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苏培盛急步上前扶住皇上,连声唤着传太医。
小太监们慌得打翻了茶盏,碎裂的瓷器声更添混乱。
把她看管起来!苏培盛厉声吩咐,两个太监立即上前架住了还在发愣的杨答应。
她这才回过神来,颤声喊着,却被帕子堵了嘴拖下去,发间的步摇掉落在地,珠串散了一地。
所幸皇上这次病得并不重,不过两个时辰便悠悠转醒。
秦太医第一时间跪在榻前回禀诊脉结果,额上还带着未干的汗珠:皇上这是近日操劳过度,元气虚耗所致。脉象浮而无力,显是心肾两亏。需得好生静养一段时日,切忌再劳心劳力,尤忌声色之娱。
至于到底是哪方面的劳心劳力,秦太医垂着头没敢细说,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连日听曲作乐,夜宿烟雨楼,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皇上虚弱地摆摆手,示意太医退下。
苏培盛见皇上醒来,连忙跪地请罪:奴才该死,方才情急之下已将杨答应看管起来……还请皇上示下。
皇上沉默良久,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他望着帐顶绣着的五爪金龙,最终淡淡吐出一句话:杨答应伺候不力,损伤龙体,赐自尽。
这话一出口,连苏培盛都愣了一下,眼里不禁闪过一丝错愕。
他原以为最多是禁足或降位,却没想是赐死。
但那错愕只在眼底停留了一瞬,他便躬身叩首,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波澜:“奴才遵旨。”
杨答应被赐死的消息不到半日就传遍了圆明园的各个角落。
各宫嫔妃都在私下议论,好奇她究竟犯了何等大错,竟落得如此下场。
韶景轩里,婉贵人正临窗描着一幅荷花图,笔尖刚蘸了胭脂红,就听见莲心在外间压低声音回话:“小主,杨答应…… 没了。”
笔尖的胭脂滴在素笺上,晕开一小团刺目的红。婉贵人握着笔的手顿了顿,良久才轻声问:“怎么没的?”
“说是…… 冲撞了圣驾,被皇上赐了自尽。” 宫女的声音里带着怯意,“现在园子里都在说,昨儿还好好的唱着曲,怎么说赐死就赐死了……”
储秀阁内,敬贵妃正陪温宜剪纸。听闻杨答应被赐死,她手一颤,剪刀险些划破花样。
母妃?温宜抬头。
敬贵妃迅速回神,柔声道:无妨。
她收起剪坏的花样,另取新纸,指尖却微微颤了颤。
唯有瓜尔佳氏在住处得意洋洋地对宫女说:瞧见没有?再得宠又如何,不过是个唱曲的玩意儿,还不是说死就死了。
她抚着新染的丹蔻,嘴角带着讥诮的笑:那些个靠声色娱人的,能有什么好下场?
消息传到海晏堂时,安逸正在修剪一盆茉莉花。
听罢莲奂的回禀,她手中的银剪微微一偏,剪掉了一枝开得正好的花枝。
可惜了。她轻声道,也不知是在说花,还是在说人。
系统在她脚边打了个滚,懒洋洋地开口:这杨答应也是倒霉,正好撞在枪口上。
安逸将剪坏的花枝拾起,放在鼻尖轻嗅:哪里是她的错。皇上自己不知节制,反倒要旁人来担这个罪名。她冷笑一声,这般迁怒他人的本事,倒是越发精进了。
系统跳上窗台,尾巴轻轻扫过她的手背:伴君如伴虎,这话可不是白说的。好在咱们现在不用争宠,倒是省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