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你倒是说啊,”郭氏不满他的回复,“大公子呢?”
李胜头垂得更低,呐呐道:“大公子,大公子,没,没在榜上。”
“什么?!”郭氏霍然站起身,手中的佛珠掉在地上,珠子滚落一地。
花厅一片死寂,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只余窗外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郭氏身子晃了晃又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中,手掌握住扶手,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来一句:“你可看清楚了?”
“看,看清楚了。”李胜不敢抬头,本以为今天能得双倍赏钱,如今只剩下胆战心惊,“从榜首到榜尾,小的来来回回看了五遍,确实没有大公子的名字。”
郭氏闭了闭眼,寒窗苦读多年,瑜哥儿竟落榜了。
“那个……”方姨娘的声音小心翼翼响起,“郝公子呢?你可以看了?”
是了!众人这才想起未来的三姑爷也参加了本次春闱。
顿时满厅的目光都集中到李胜身上。
李胜心里欲哭无泪,吞吞吐吐道:“郝公子……中了,是第八十九名。”
“中了?!”林楚柔猛地站起身,盯着李胜追问,“你可看清楚了?是郝乐山郝公子?第八十九名?”
“是,是,是郝乐山公子,三小姐,小的看得真真的。”
林楚柔脸上绽放出狂喜,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一定能中!
她转头看向方姨娘,母女俩四目相对,眼底都是压不住的喜意。
方姨娘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她是真高兴啊,本来她还对女儿接替二小姐林楚秀应下亲事而心里膈应,谁成想竟捡漏个不折不扣的金龟婿!
未来姑爷前程似锦,她的柔儿日子才有奔头,真是多亏了老爷和夫人没放弃,坚持和郝家的婚约。
想到此她这才反应过来,坏了!大公子没上榜,看到郭氏惨白的脸色,方姨娘嘴角的笑意僵住,颇有种皮笑肉不笑之感。
林楚悦看在眼里,心里叹口气,悄悄扯了扯林楚柔的袖子。
林楚柔忙敛了神色,垂下头,但那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喜气洋洋却怎么也收不住。
郭氏深吸了几口气,调整好表情,这才笑道:“知道了,郝公子能中,也是极大的喜事。”
这话说得艰难,厅里的下人们噤若寒蝉,一个个低着头,连呼吸都悄悄的。
郭氏靠在椅背上阖上眼,摆了摆手,“都散了吧。”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退出去。
方姨娘拉着林楚柔一马当先,走得飞快,生怕触了郭氏的霉头。
走出花厅,阳光正盛。下人们三三两两聚在廊下低声议论,本以为今日能得到赏钱,谁也想不到大公子会落榜。
“悦儿,”宋姨娘轻叹,“你大哥才是最难受的那个。”
林楚悦点头,而且此时别人越是去劝告安慰,他会越难受。
其实春闱录取率低的吓人,数千举子中只取三百人左右,大哥虽然读书勤勉,但并非天资顶级之人,没发挥好落榜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她不由得想起高考来,落榜了还能复读一年再战,可大哥等下一次春闱还需要三年。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能心无旁骛坚持住不容易。
消息传到前院书房时,林敬正在批阅公文。
管家赵全有小心翼翼禀报完,垂手站在他书案前,大气不敢出。
林敬手中的朱笔顿住,随即继续落下,直到批完这本,才放下笔问道:“瑾瑜呢?”
“大公子在院子里,说是要静一静。”
“让他静吧。”林敬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失落,不过他是过来人,知晓这条路走下去到底有多难。
“年轻人,受点挫折不是坏事。倒是郝家那孩子,可见是下了苦功的。”话语中带着对郝乐山的欣赏。
赵全有心里佩服极了,到底是丞相,格局不同。若是他的嫡长子落榜,未来女婿上榜,自己怕是早就乱了阵脚。
“去请郝公子到书房来。”林敬吩咐,“我跟他说说殿试的事儿。”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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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林府因大公子林瑾瑜落榜之事而带来的沉重,慢慢消散。
吃罢早膳,林楚悦抱着林瑾瑜曾送给她的小铁树去了他的青松院。
那铁树栽在紫砂花盆里,尺余高,叶片墨绿油亮,在林楚悦悉心照料下,长的极好。
书房门虚掩着,林楚悦轻轻叩门。
“进来。”
推门入内,见大哥林瑾瑜正在书案后读书,他抬起头有些意外:“四妹妹怎么来了?”
“来看看大哥。”林楚悦四下看了看,走到窗台把铁树摆在上面,“顺便把它带来给大哥瞧瞧,怎么样,我养的还不错吧?”
林瑾瑜放下书本,走到窗边,同她一起看着铁树,确实生机勃勃,夸道:“确实养的不错。”
他记得此树,当初买下来时就是因为它长得比较特别,老板说的那句“此树坚韧,四季常青”一下子打动了他。
“大哥可知铁树为何叫铁树?”林楚悦自问自答,“不是因为树干如铁,而是因为它生长极慢,几十年才开一次花。”
“寻常树木一年便长高一大截,可铁树要数年才能长一寸。”
她伸出手指碰了碰坚硬的叶片,“可正是因为它长得慢,所以树干坚硬如铁,风雨不折。”
“大哥,有时候慢一点,未必是坏事。”
林瑾瑜怔住,他怎么也没想到四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林楚悦看着林瑾瑜,认真道:“春闱三年一次,恰如铁树开花,这次不开,便等下一次。晚几年开花,开出的花才更珍贵。”
林瑾瑜立刻便懂了她话中之意,心中温暖,四妹以花喻人,在含蓄地劝慰自己。
“四妹,”他笑了,脸上带着欣慰,“你长大了,都会借物喻理了。”
林楚悦抿唇一笑,有些赧然。
“你说的没错,”林瑾瑜伸手抚了抚铁树的叶片,“这次落榜是我火候不到家,功夫不足,正好趁着这三年多用些功,三年后再战一次便是。”
“你不必担心我。”他看向林楚悦,眼神温和,“大哥反而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