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整栋民宿里就弥漫着一股压抑而又躁动的气息。
所有人都知道，决战的时刻就要到了。
队员们不再像昨天那样伪装，一个个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默默地检查着自己的武器装备。枪械拆解和组装的声音，保养刀刃的摩擦声，此起彼伏，像一首充满了肃杀之气的交响曲。
我没有去打扰他们。我知道，他们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平复内心的仇恨和激动。
我独自坐在客厅里，闭着眼睛，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模拟着今晚可能发生的一切。霍夫堡皇宫的每一个入口，每一条走廊，每一个房间的结构，都清晰地呈现在我的脑海里。
这是我们花了巨大的代价，才从一个曾经参与过皇宫安防系统改造的工程师那里弄来的内部结构图。今晚，它将是我们最大的依仗。
“咚咚咚。”
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响起。
这声音在充满紧张气氛的民宿里，显得格外突兀。
屋子里的所有声音瞬间消失了。暴龙一个箭步就窜到了门后，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军刀。其他队员也纷纷从房间里出来，悄无声息地占据了各个有利位置，手中的武器全都指向了大门。
整个民宿，瞬间变成了一个布满了陷阱的猎杀场。
我睁开眼，对暴龙使了个眼色。
暴龙会意，从猫眼里朝外看了一眼，然后对我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不认识。一个穿着西装的家伙，看上去年纪不小，像个管家。”
“一个人？”
“对，就他一个。”
我心里一动，已经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让他进来。”我淡淡地说道。
暴-龙有些犹豫：“头儿，会不会有诈？”
“让他进来。”我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暴龙不再多问，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一个头发花白，身着笔挺燕尾服的老者。他脸上带着一丝不苟的微笑，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看上去就像是电影里走出来的欧洲老派管家。
当他看到屋子里这剑拔弩张，站满了手持武器的彪形大汉时，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的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请问，哪位是叶小凡先生？”他微微躬身，用一口纯正的伦敦腔问道。
“我就是。”我从沙发上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
老者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在了我手腕的伤疤上，笑容更深了些。
“叶先生，我家主人，收藏家先生，让我为您送来一份小小的礼物。”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丝绒盒子递了过来。
暴龙立刻上前一步，想从他手里抢过盒子。
“退下。”我喝止了他。
我亲自从老者手中接过了盒子。盒子入手很轻，里面似乎没什么分量。
“你家主人还说什么了？”我盯着老者的眼睛问道。
这个老头，看似人畜无害，但我能从他平稳的呼吸和沉稳的站姿中感觉到，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管家。他的身上，有一种和师傅相似的气质，那是久经沙场，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才会有的沉淀。
“主人说，他非常期待今晚与您的会面。”老者保持着他那无可挑剔的微笑，“他说，维也纳是音乐之都，而他，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一场最盛大的交响乐。希望您会喜欢。”
“我会的。”我点了点头，“替我谢谢你家主人。也告诉他，我也为他准备了一份回礼，希望他也能喜欢。”
“一定转达。”老者再次躬身，“邀请函就在盒子里。拍卖会将于今晚八点准时开始。我们在霍夫堡皇宫，恭候您的光临。”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从容地离开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多看那些手持武器的队员一眼，仿佛他们只是一群空气。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暴龙才狠狠地啐了一口：“妈的，装什么装！一个老东西，神气什么！”
“他不是老东西。”我看着老者离开的方向，缓缓说道，“他身上的血腥味，比我们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浓。”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我没有再解释，将目光转回到手中的丝绒盒子上。
猫头鹰立刻拿着专业的探测设备走了过来，对着盒子扫描了一遍。
“头儿，没有爆炸物，没有追踪器，也没有窃听装置。”他汇报道。
我点了点头，缓缓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铺着一层黑色的天鹅绒。天鹅绒上，静静地躺着一张制作精美的烫金卡片。
卡片的正中央，用花体英文写着一行字：
“致我最亲爱的新‘龙王’”。
“龙王”两个字，被特意加粗，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暴龙气得一拳砸在墙上：“混蛋！他这是在羞辱我们！羞辱老局长！”
我没有说话，拿起那张卡片。卡片的背面，是拍卖会的时间和地点。
而在卡片的下方，还有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用黄金打造的，衔尾蛇组织的徽章。
一条咬着自己尾巴的蛇，盘成一个圆环，蛇的眼睛，是用两颗细小的红宝石镶嵌的，在灯光下闪着妖异的光。
“头儿，这混蛋什么意思？送个邀请函，还带个他们的破徽章？”暴龙不解地问。
我拿起那枚徽章，在手里掂了掂。
“他不是在挑衅。”我看着徽章，冷冷地说道，“他是在告诉我，凭着这张邀请函和这枚徽章，我今晚，可以畅通无阻地走进霍夫堡皇宫，走到他的面前。”
“他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他自大。他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我将徽章和邀请函一起丢回盒子里，“在他看来，我们就是一群主动送上门的猎物。他给我们开门，是想亲眼看着我们，一步步走进他布置好的屠宰场。”
“他想欣赏我们从充满希望，到拼死挣扎，再到最后彻底绝望的全过程。他把这，当成他那该死的‘艺术’。”
我的话，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冰霜，眼神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头儿，下命令吧！”暴龙第一个站了出来，双眼赤红，“今晚，我们跟他拼了！就算死，也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对！跟他拼了！”
“为兄弟们报仇！”
“为老局长报仇！”
所有队员都群情激奋，杀气冲天。
我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们安静。
等所有人都冷静下来，我才缓缓开口：“大家的心情，我理解。但是，光有一腔热血，是杀不了人的，只能白白送死。”
“收藏家既然敢把我们请进去，就说明，他在皇宫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那份故意泄露出去的A-7号方案，他肯定已经看到了。他现在，就等着我们按照那个愚蠢的计划，在拍卖会上发动突袭，然后被他的‘圣殿骑士’像捏死蚂蚁一样，全部清除。”
我环视众人，继续说道：“所以，原来的计划，要改一改。”
“头儿，你说怎么改？我们都听你的！”
我走到房间中央，将那张巨大的霍夫堡皇宫内部结构图铺在桌子上。
“今晚，我们兵分两路。”我指着地图说道。
“我会带着猫头鹰，还有另外两个人，拿着邀请函，从正门进去。我们会作为客人，参加这场拍卖会。”
“什么？”暴龙又急了，“头儿，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要去我们一起去！”
“听我说完！”我加重了语气。
暴龙立刻闭上了嘴。
“我们四个进去，不是为了动手，而是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收藏家和他身边最核心的保卫力量。我们会把他死死地拖在明面上。”
“而你们，”我的目光扫过暴龙和其他二十五名队员，“你们，才是今晚真正的主角。”
我指着地图上的一处标记：“这里，是皇宫的地下排污系统。入口在皇宫北侧一公里外的一个废弃泵站里。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这条管道，可以直通皇宫的地下二层，也就是他们的电力和安保系统的总控室。”
“你们的任务，不是冲进去杀人。而是潜入进去，在总控室，还有这几个关键的承重柱上，安装我们带来的‘礼物’。”
我说的“礼物”，是十几公斤的c4塑胶炸药。
“我要你们，在皇-宫的地下，给我布下一个天翻地覆的连锁爆炸。我要在战斗开始的第一时间，就彻底摧毁他们的电力，通讯，和安保系统！我要让霍夫堡皇宫，变成一座信息孤岛，一个巨大的、出不去的铁棺材！”
“等我发出信号，你们就引爆炸药。然后，从这里，”我指着地图上的另一条通道，“突入一楼的拍卖大厅，和我们会合。”
“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抢走陈默的遗体，也不是刺杀收藏家。我们的目的，是制造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把收藏家所有的精锐部队，包括‘圣殿骑士’在内，全部死死地拖在霍夫-堡皇宫里！”
“只要我们能拖住他们，哪怕只拖住半个小时，钟表匠和婉儿那边，就能完成对衔尾蛇全球据点和金融网络的毁灭性打击！”
“这，才是我们这次行动，真正的意义！这，才是‘龙渊’计划的精髓！”
“我们三十一个人，就是引爆这场全球战争的雷管！我们的命，是为第九局成千上万牺牲的兄弟们换来的！我们要让我们的牺牲，变得有价值！”
我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刚才还群情激奋的队员们，此刻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眼中的狂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和悲壮。
他们终于明白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不是简单的复仇。
他们是在执行一项，足以载入第九局史册的，伟大的任务。
“都听明白了吗？”我厉声问道。
“明白！”
三十人齐声怒吼，声震屋瓦。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下达具体的任务分配。
“暴龙，你带突击一组，负责主攻，从地下管道潜入。”
“是！”
“幽灵，你带突击二组，作为预备队，在地面待命，随时准备支援。”
“是！”
“其他人，按照之前的分组，各司其职。猫头鹰，你跟我走，负责破解皇宫的内部网络。”
“收到，头儿！”
任务分配完毕，所有人都开始行动起来。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行李箱的夹层里，拿出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西装。
这是李婉儿特意为我准备的。她说，我是新任的“龙王”，代表的是第九局的脸面，就算去赴死，也要穿得体面一点。
我脱下身上的休闲服，换上西装，站在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面容冷峻，眼神深邃。断裂过的手腕上，还缠着绷带。西装穿在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杀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我从怀里，摸出了那枚师傅留下的，代表着第九局最高权力的“龙符”。
冰冷的木质触感，让我瞬间冷静了下来。
师傅，您看到了吗？
我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今晚，我就要用收藏家和他整个衔尾蛇帝国的覆灭，来祭奠您和所有牺牲的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我将龙符重新揣好，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门外，三十名全副武装的队员，已经整齐列队，等待着我的命令。
他们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冲动和狂热，只剩下如同磐石一般的坚定。
我看着他们，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看到了狼牙的兄弟们。
“出发！”
我只说了两个字。
一场针对世界最庞大恐怖组织的，最终审判，即将在今夜，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