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书房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我坐在沙发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墙上的电子地图,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我的心里,并不像我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这是我第一次,以一个指挥官的身份,去遥控一场千里之外的战斗。
我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十几条,甚至几十条人命的生死。
这种感觉,和自己亲身在战场上拼杀,完全不同。
那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压力。
我不知道我的计划,是否能够成功。
我不知道柏林分部的负责人,是否能够完全理解并执行我的命令。
我更不知道,那些被我当成炮灰的黑帮分子,是否能制造出我想要的混乱。
太多的未知数了。
这确实是一场赌博。
我赌的,是人心,是时机,也是运气。
而我的赌注,是八条人命。
五个被困的“猎犬”小队成员,和三个负责突击的爆破专家。
我不能输。
“喝点东西吧。”
李婉儿端着一杯热牛奶,走到了我的身边,轻声说道。
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我摇了摇头。
我现在什么都喝不下去。
“别太担心了。”她把牛奶放在桌上,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你已经尽力了。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回来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
她的手很凉。
我能感觉到,她比我更紧张。
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想从她那里,获取一丝温暖和力量。
“叮——”
就在这时,钟表匠的电脑,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我们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钟表匠立刻坐直了身体,看向屏幕。
“长官,柏林分部负责人传来消息。”他汇报道,“‘血斧’的头目伊万,已经同意了我们的条件。他组织了将近一百人,正在向工厂西侧集结。预计十分钟后,发动攻击。”
“很好。”我点了点头,“我们的突击队呢?”
“‘利刃’小队,由柏林分部最强的渗透专家汉斯带队,已经出发,正在前往预定地点。”
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进行。
现在,就看西侧的佯攻,能不能打响了。
接下来的十分钟,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十分钟。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终于,在预定的时间点,地图上,工厂的西侧,突然爆出了一大片红点!
同时,电脑的扬声器里,也传来了密集的,如同炒豆子一般的枪声!
佯攻,开始了!
“把西侧的实时监控画面接进来!”我立刻命令道。
钟表匠手指翻飞,很快,墙上的地图就被一个监控画面所取代。
画面是从高空俯拍的,应该是无人机拍摄的。
只见工厂西侧的围墙外,上百个手持各种武器的黑帮分子,像潮水一样,怪叫着冲向了敌人的阵地。
迎接他们的,是“清除者”部队冰冷的,致命的火力。
重机枪的火舌,在黑夜中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
冲在最前面的一排黑帮分子,瞬间就被打成了筛子,血肉横飞。
后面的人,虽然被吓得迟疑了一下,但在金钱和未来的诱惑下,还是红着眼,继续往前冲。
爆炸声,枪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那根本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李婉儿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她不忍地别过了头。
我知道,这很残酷。
但这就是战争。
“报告‘利刃’小队的位置!”我冷冷地问道。
“‘利刃’小队已经成功抵达公园,正在进入地下管道!”钟表匠汇报道。
“很好。”
我的目光,回到了监控画面上。
我看到,工厂东侧和南侧的几个火力点,已经有敌人开始向西侧移动,进行增援。
诱饵,起作用了。
“切换到工厂主车间的热成像监控!”
画面再次切换。
在热成像的视角下,我能清晰地看到,主车间里,有五个抱团取暖的,代表着生命的人形热源。
他们就是“猎犬”小队。
而在他们的周围,密密麻麻的,全是代表着敌人的红色光点。
他们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吞没。
“接通‘猎犬’小队的通讯。”我命令道。
“长官,他们的通讯设备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摧毁了,我们无法直接联系上他们。”钟表匠说道。
“那就用这个。”我指了指工厂的广播系统,“用明码,向他们喊话。”
“长官,这会暴露我们的意图!”钟表匠立刻反对。
“执行命令。”我没有解释。
钟表匠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照做了。
他拿起一个麦克风,用德语,沉声说道:“猎犬,猎犬,听到请回答。这里是蜂巢,援军已到,请确认你们的位置。”
工厂的广播里,响起了钟表匠的声音。
我看到,热成像画面上,那五个抱团的人形热源,明显动了一下。
他们听到了。
但他们没有回答。
因为他们知道,这是陷阱。
敌人也在用这种方式,试图引诱他们暴露。
“重复一遍,猎犬,猎犬,听到请回答。”钟表匠继续喊话。
依旧没有回应。
“告诉他们,”我凑到麦克风前,对钟表匠说,“‘狼,回家了’。”
钟表匠愣了一下,但他还是照着我的话,喊了出去。
“猎犬,‘狼,回家了’。”
“狼,回家了”,这是当年,师傅还在“狼牙”的时候,我们执行任务时,用的最高级别的撤退信号。
只有最核心的成员,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
当这句话,通过广播,响彻整个工厂的时候。
我看到,热成像画面上,那五个静止的人形热源,突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然后,其中一个热源,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车间的一个角落,用手里的武器,对着墙壁,快速地敲击了三下。
一长,两短。
是回应!
他们相信了!
我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告诉‘利刃’小队,他们还有五分钟。”我说道。
时间,刚刚好。
西侧的佯攻,已经进行了八分钟。
“血斧”的人,死伤惨重,已经快要顶不住了。
敌人大部分的兵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现在,是东侧突击的最好时机。
“轰!”
五分钟后,一声沉闷的,从地底传来的爆炸声,响了起来。
我看到,热成像画面上,主车间旁边的锅炉房地面,猛地向上拱起,然后塌陷下去,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成功了!
“猎犬”小队的五个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跳进了那个洞里。
“撤!”
我只说了一个字。
“‘利刃’小队报告,已接到目标,正在沿管道撤离!”
“西侧的佯攻部队,已经溃散!”
“敌人发现上当了!正在向东侧管道出口集结!”
钟表匠的电脑上,不断传来最新的战报。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最危险的时刻,到来了。
他们能不能在敌人堵住出口之前,逃出来?
我死死地盯着地图上,代表着“利刃”和“猎犬”的那个绿色光点。
它在地下管道中,飞速地移动着。
而在它的前方,管道的出口处,无数的红点,正在疯狂地聚集。
就像一张正在收紧的大网。
快一点!
再快一点!
我的手,不知不觉地,已经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终于,在绿色光点距离出口不到五十米的时候。
它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我失声喊道。
“报告长官!”钟表匠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紧张,“‘利刃’小队报告,出口被敌人用重物堵死了!他们出不去!”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该死!
百密一疏!
我算到了一切,却没有算到,敌人会用这种最笨,却最有效的办法!
怎么办?
怎么办!
我的大脑,再次疯狂地运转起来。
就在这时,我突然看到,在管道出口的上方,有一个小小的,蓝色的标记。
那是一个……天然气管道的阀门!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在我的脑海中形成。
“接通‘利刃’!”我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我是‘利刃’队长汉斯!请指示!”电话里,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
“听着,汉斯。”我用最快的语速说道,“在你头顶上方,有一个天然气管道的阀门。我需要你,用枪,把它打爆。”
“什么?!”汉斯惊呼一声,“长官,这会引起大爆炸的!我们都会被活埋的!”
“相信我。”我说道,“爆炸的气浪,会把堵住出口的东西冲开。你们有三秒钟的时间,在爆炸发生后,冲出去。”
“三秒钟……这不可能!”
“这是命令!”我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这是你们……唯一活命的机会!”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能听到他剧烈的喘息声。
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有多么艰难。
一秒。
两秒。
“……是,长官!”
终于,他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语气,回答道。
“祝你们好运,士兵。”
挂断电话,我看着屏幕,屏住了呼吸。
几秒钟后。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扬声器里传来!
地图上,管道出口的位置,爆出了一团无比巨大的火球!
整个监控画面,都剧烈地晃动起来,然后,陷入了一片黑暗。
信号,中断了。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他们……活下来了吗?
书房里,死一样的寂静。
我和钟表匠,还有李婉儿,都死死地盯着那片漆黑的屏幕。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钟表匠的加密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他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了汉斯那嘶哑的,带着劫后余生狂喜的声音。
“报告长官!”
“‘利刃’、‘猎犬’,八名队员,全部……安全撤离!”
“我们……回家了!”
听到这句话,我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和无力感,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后倒了下去。
在我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而柔软的怀抱。
耳边,传来了李婉儿那带着哭腔的,心疼的呼喊。
“小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