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晨雾尚未散尽,步枪营的操场上已弥漫着一股铁锈与新翻泥土混合的气息,像是战鼓未响前的沉默,压抑而躁动。
天光从东方撕开一道口子,淡金的光线斜斜地切过操场,将旗杆的影子拉得又长又直,像一杆指向未来的枪刺。
五百名新兵列队而立,身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如同刚从大地深处拔出的粗粝原石,未经雕琢,却已透出铮铮的质地。
他们脚下的土地被昨夜的露水浸得微湿,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仿佛大地也在低语:这些人,将不再是昨日的凡夫俗子。
我站在旗杆下,手握那支由小林用回收金属焊接的扩音器,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掌心蔓延至臂膀。
风从北面吹来,带着山外荒原的草腥味和远处铁矿炉残余的焦灼气息,吹动我肩上的旧军呢大衣,猎猎作响。
我望着眼前这一片年轻而粗糙的面孔——平均年龄不过二十,有的脸颊还带着少年的稚气,有的眉宇间却已刻着生活的风霜。
他们站得并不标准,肩不平、腿不直,可那挺立的姿态里,却有种野草般倔强的生命力。
尤其是那十一名女兵,站在队列第三排,身姿挺拔如松,汗水早已浸湿了她们额前的碎发,贴在皮肤上,泛着微光,却无一人抬手去擦。
几十辆铁轮大车缓缓驶入营门,车轴在石子路上碾出沉闷的“嘎吱”声,像是远古巨兽的低吼。
车上堆满了木箱,箱缝中透出金属的冷光与电光缠绕的幽蓝,那是小林特制的芯片胶囊,每一枚都凝结着稀缺的稀有材料——量子晶核、神经导体、记忆锚点合金……几乎耗尽了我从地球带来的家底。
我看着那些箱子,心头一阵抽搐,仿佛看见的不是装备,而是我未来一年的资源储备,正化作一场豪赌的筹码。
“各位,”我按下扩音器的开关,声音如雷炸开,震得旗杆上的铁环嗡嗡作响,“不论你们之前是平民、乞丐,还是哪家的公子少爷,从现在起——你们全是菜鸟,全是废物!”
声音如刀,割裂了晨间的寂静。队伍中一阵骚动,有人低头窃语,有人咬牙挺胸,更有几个少年下意识地攥紧了裤缝线。我的目光扫过他们,像探照灯般冷峻。
“看到你们这些废物点心,就让我没胃口。”
我冷笑,声音里带着讥讽,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所以,我要对你们进行改造。过程会很痛苦——像有人拿烧红的铁钎搅你的脑浆,像千万根冰针扎进你的神经末梢。
有人会抽搐,有人会呕吐,有人会在梦里哭喊娘亲。甚
至……有可能变成傻子,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
一阵风掠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在空中打着旋儿,像亡魂的低语。队伍中开始唧唧喳喳——
“嘿,你知道这改造是啥?真能让人变傻?”一个瘦削少年低声问。
“我爹说,一定要改,就算拼着变傻子,也要改。”旁边那人攥紧拳头,指节发白,“雪狼骑知道不?就是仙君改造的。听说有几个虽是千夫长实力,可连自己老婆孩子都忘了……可他们能一刀劈开山岩。”
“我爹说,很疼,很疼,像被活剥了皮,再扔进冰窟里……”
议论声如潮水起伏,夹杂着喘息、吞咽、指甲抠进掌心的细微声响。我静静听着,目光落在远处旗杆顶那面未展开的黑旗上——那是我从地球带出的军旗复刻品,旗面如死寂的夜,只待第一滴血染上,才会真正苏醒。
片刻后,我再次举起扩音器,声音低沉却如雷滚过:
“废物们,商量好了吗?还想继续当废物的,现在就可以回家了。”
话音落下,操场上陷入一片死寂。
风停了,连远处的车轮声也止息。五百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我,有恐惧,有犹豫,但更多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没有人动,没有人退。就连那十一名女兵,也挺直了脊背,像一排在寒风中不倒的白杨。
阳光终于冲破云层,洒在他们肩头,镀上一层金边。
那一刻,他们不再是不识字的农夫、流民、弃子——他们是即将被烈火淬炼的刀胚,是荒原上第一簇燎原的星火。
我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如铁:
“好。既然没人走——那就一个都别想活着逃。”
“好,下面是第一条军规,那就是女士优先,步枪营哪个男的要是让女兵死在他面前,直接枪毙!”
话音如惊雷炸裂在旷野之上,卷起一阵尘浪。晨光正从东方的山脊缓缓漫溢而出,将整片演武场染成一片肃穆的金红,仿佛为这铁血誓言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风掠过旗杆,军旗猎猎作响,像无数英魂在低语。那声音落下的一瞬,千百道目光齐刷刷转向场中伫立的十一名女兵肩线笔直,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宣告而微微绷紧了脊背。阳光斜照在她们年轻的面庞上,映出细密的汗珠与微红的耳根。
纵使平日里有几分男孩气性,敢在靶场上与男兵比枪法、在障碍赛中咬牙冲刺,此刻却被数百双炽热的眼睛凝视着,仿佛被推入一片滚烫的星河中央。
女兵们的呼吸微微一滞,脸颊泛起淡淡的绯红,像是初春山野间悄然绽放的杜鹃,在苍茫的军绿色背景中,开出一簇柔韧的娇艳。她们彼此交换着眼神,有羞涩,有不安,更有悄然升腾的骄傲——从此以后,她们不再是陪衬,而是被整个步枪营以命相护的存在。
一种前所未有的“众星捧月”之感,如暖流般悄然渗入心间,让她们挺直了腰杆,仿佛连风都开始为她们让路。
“既然是女士优先,那就从女兵班开始,谢兰英带着你们班先来吧。”
我声音不高,却如刀锋划过寂静。谢兰英——那个来自镇北王府的少女,眉目如画却透着冷峻英气,乌发高束,额前几缕碎发被晨风轻轻拂动。她微微一怔,指尖指着自己的鼻尖,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
我盯着她,厉声道:“对,就是你!别指了,快点!”
她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出,靴底碾碎地上一片枯叶,发出清脆的裂响。十名女兵迅速在她身后列成一排,如十一株挺拔的白杨,站定在泛着露水的草地上。
小太监们从那辆蒙着油布的大车上抬下一只沉重的木箱,箱体斑驳,铜扣泛绿,仿佛承载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仪式。
打开箱盖的刹那,一股淡淡的药香混着陈年木料的气息弥漫开来,箱中整齐排列着小巧的银色盒子,小太监拿出一个,盒面皆刻着精致的女孩头像,眉眼低垂,似在沉睡,又似在凝视命运。
小太监双手捧出,递向谢兰英。那盒子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
我目光如炬,缓缓开口:“盘腿坐下,将这颗胶囊吞下。不叫喊,不打滚,不晕死,不变傻的,就可以成为班长,管理女兵班。”
风忽然静了。连旗子都垂落下来。
女兵们低头看着掌心那枚胶囊——通体幽蓝,似有流光在内里缓缓流转,宛如封印着一缕星辰的魂魄。她们彼此对视,眼中皆有惊疑,却无人退缩。
谢兰英率先盘腿而坐,动作干脆利落,她闭眼,仰头,将胶囊投入口中,喉头轻轻一动,已然吞下。
那瞬间,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在她体内点燃,眉心微蹙,却咬牙不语。
其余女兵见状,纷纷效仿。她们一个个盘膝而坐,如十一尊静默的塑像,在朝阳下组成一幅悲壮而瑰丽的画卷。
胶囊入喉的触感冰凉滑腻,似有生命般在食道中缓缓下行。
她们紧抿双唇,双手置于膝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不一会儿,训练场上便如沸水泼雪般骚动起来。刺鼻的硝烟味混着清晨露水蒸腾的湿气,在空气中弥漫成一股铁锈般的腥涩气息。
日头正缓缓升起,橙红的晨光斜斜地切过校场,将女兵们扭曲的身影拉得细长,像一道道挣扎在地的剪影。
有人已抱头蜷缩,额上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头皮,仿佛要将某种无形的侵蚀从颅骨中抠出;有人开始嘶声叫喊,声音尖锐得几乎撕裂空气,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幼兽;更有几人早已在地上翻滚,军装沾满尘土与碎草,脸颊涨紫,嘴角渗出白沫,惊恐如瘟疫般在队列中蔓延。
惨白的脸、通红的眼、颤抖的唇——每一张面孔都像是被命运之手狠狠揉捏过的纸,写满无助与崩溃。
就在这混乱喧嚣之中,谢兰英缓缓站起。她身姿笔直如剑出鞘,发丝虽微乱,却仍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
她朝我深深一鞠躬,动作干脆利落,衣袖划过空气发出一声轻响,像是一道无声的誓言。
我抓起立在一旁的铜皮扩音器,声音如雷贯耳,震得檐角铁马叮当作响:“不愧是将门之女!别人起码要撑三分钟,你只用了两分钟,竟能忍下疼痛,不错不错!”话音落下,风恰巧卷起一簇黄沙掠过人群,仿佛为这瞬间的肃穆添上一笔苍茫的注脚。
“从现在起,你就是女兵班班长——上前来!”我将三本书递出,封皮在朝阳下泛着沉静的光:《步兵共同科目训练大纲》墨字如铁,《战场救护》血红如焰,《通讯与电报》则印着密密麻麻的摩尔斯电码暗纹。谢兰英双手接过,指尖微颤,却稳如磐石。
她脑中植入的芯片虽不能让她过目不忘,却能将文字化作图像在意识中铺展,如同沙盘推演般清晰可辨。
她低头一瞥,书页上的条文仿佛自动在眼前解构重组,化为可执行的指令。
此时,地上翻滚的女兵们也陆续挣扎着爬起,眼神仍带涣散,却已多了几分清明。
她们望着谢兰英的背影,像是在看一座突然拔地而起的山。
我继续开口,声音冷峻如刀:“带着你的兵,去领取装备!领完回宿舍,整理内务——明日开始,我会随机检查,被褥不方正、脸盆不洁净、摆放不整齐,一人出错全班受罚!”
话音未落,一队小太监从侧门鱼贯而出,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墨绿色军装、厚实的棉被、黑漆手枪套、粗布毛巾与铜脸盆,更有那象征特殊身份的装备——每个女兵分得一个墨灰医疗背包,内里装着绷带、止血粉、手术刀具;肩背式电台则漆黑沉重,天线如蛇信般直指天空,金属部件在晨光下泛着冷银色的光,仿佛承载着无形的电波与使命。
谢兰英抱拳行礼,动作干脆利落,袖口翻飞间带起一阵微风:“末将领命!”一声令下,女兵们强撑起身,背起大包小包,步履蹒跚却努力挺直脊梁。
我再次拿起扩音器,“我特招的那五个兵,出列!”声音如雷贯耳,震得人耳膜发颤。五名青年从队列中踏步而出,军靴砸地,铿锵有力,可脚步却略显虚浮,眼神中藏着疲惫与不安。
“你们五个射击成绩并未达标。”我声音平静,却如冰锥刺入人心,“从今日起,你们组建炊事班。规矩不变——能忍到最后,第一个清醒站起来的,就是班长。”
话音落下,操场上一片死寂,只有风掠过耳际的呼啸。那五人脸色微变,却无人言语,只是挺直了脊背,像五根插在荒原上的铁桩。
折腾开始。胶囊被分发,墨绿色的胶囊在铝箔板中轻轻晃动,散发出一丝苦涩的药味。他们吞下,盘坐于地然后开始叫喊翻滚……
终于,一个高大的身影猛然站起——牛大山!他双眼清明,虽面色苍白如纸,却挺立如松,仿佛从地狱爬回的战魂。他脚步微晃,却坚定地迈出一步,再一步,最终在我面前立正,敬礼。
那一刻,连风都仿佛静止了。
我将一本《步兵共同科目训练大纲》和一本泛黄的《厨艺大全》递到他手中。
纸张粗糙,边角磨损,却承载着千钧之重。“牛班长,”我凝视着他,“全营兄弟能不能吃好,就看你的了。你们的宿舍就在食堂旁边,快过去吧。”
他郑重接过,将两本书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抱着整个班的命脉。
随即,带着其余四名尚在恢复的兵,踏着沉重的步伐,朝那座炊烟未起、锅灶冰冷的食堂走去。
背影在拉得极长,像五道倔强的剪影,刻进这片土地的记忆。
我再次拿起扩音器,金属在夜色中泛着幽光。
“剩下的人,自行组合,十一人为一班!每个班里,最能忍、第一个清醒站起的,就是班长——开始吞胶囊!”
我微微点头,靠进躺椅,身体终于松弛下来。
小兰轻步上前,跪坐于侧,用那双柔软的小手轻轻堵住我的耳朵——仿佛要为我隔绝这人间炼狱的喧嚣。她的指尖微凉,掌心却有温度,发丝垂落,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竟奇异地让人安心。
一队小太监悄然出现,身着灰蓝制服,动作机械而精准,手中托盘盛满墨绿胶囊,如死神分发契约。
士兵们颤抖着接过,吞下,随即盘坐于地。
操场上很快沸腾起来——有人翻滚如蛇,有人抱头嘶喊“妈!”,声音凄厉,撕破夜空;有人疯狂撕扯军装,赤身裸体在泥尘中打滚;也有人静坐如佛,任风吹发,纹丝不动。
小太监们穿梭其间,眼神冷峻如刀,从满地狼藉中精准拉出那些虽经摧残、却仍能挺立之人。
四十四名兵,陆续站起,步伐不稳却意志如铁,在我面前列成一个歪斜却倔强的小方块。他们身上的汗渍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刚从水里捞出的铁块。
“你们,都是班长了。”我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中回荡,“你们全班的训练成绩,每周排名一次,张贴于营部门口。三个月后,按考核成绩,分配营长、连长、排长职务。最后三名的班级——将组成勤务排,负责后勤运输、打扫营区、日常岗哨。”我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脸,“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声音如惊雷炸响,划破夜空,震得营房瓦片轻颤。整齐洪亮,带着血性与不甘,也带着一丝新生的希望。
“开始带着你们的人,领取装备,回宿舍整理内务。”我最后下令,“明天,我会随机检查。”
“是!”众声齐呼,如千军应诺。
我看着他们有序地进入宿舍放行李,动作利落,毫无喧哗。
抬手看了看腕表,银色表盘在晨光中一闪,指针已快指向八点。我轻叹一声,带着身后一众小太监与宫女,沿着铺着青砖的小径朝食堂走去。
他们脚步轻悄,衣袂微动,宫女手中的食盒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叮当”声,像是一串清脆的风铃。
推开食堂后厨那扇合金玻璃门,一股热浪夹杂着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门上的玻璃早已被蒸腾的雾气糊成一片乳白,只能隐约看见内里晃动的人影。
我伸手抹开一片雾气,眼前豁然开朗——五口大铁锅在灶台上翻滚着,热汤沸腾,白气如龙腾起,缭绕在整个厨房上空。
锅边是五道忙碌的身影,牛大山正弯腰搅动一口大锅,听见推门声立刻转身,脸上沾着几点面粉,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衣襟也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他快步上前,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声音洪亮:“报告仙君!时间仓促,只能按《厨艺大全》上的步骤,先做一顿面条垫垫肚子,等中午再做点好的!”
我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厨房:灶火熊熊,映得锅沿泛着橙红的光晕;案板上堆着刚揉好的面团,白如雪,韧如筋;青翠的菜叶在竹筐里滴着水珠,散发着清新的泥土气息;调料罐整齐排列,姜丝、葱段、酱油、香油,井然有序,连蒜瓣都剥得干干净净,整齐码在瓷碗里。几个士兵动作娴熟,一人扯面,一人下锅,一人捞面,一人调汤,配合得如同精密的齿轮。
我走近一口锅,舀起一勺汤汁轻啜一口——咸淡适中,汤底用猪骨与鸡架熬过,带着一丝回甘,还有一缕淡淡的八角香。味道竟与地球上的大学食堂大妈的手艺不相上下。
我不禁暗自点头,心中赞叹:小林对芯片数据的掌握,果然精准到了毫厘之间。只要资源不断,她真能将凡人改造成无所不能的“兵”。
八点十五分,牛大山从怀里掏出一支铜制口哨,放在唇边——“哔——!”一声清亮的哨音划破晨雾,直冲云霄。
紧接着,他大喝一声:“开饭!”声音如雷贯耳,震得屋檐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宿舍楼里立刻回应,哨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值班班长的吼声:“开饭集合!快!快!快!”不过片刻,食堂前的空地上已站满了人,列成整齐的方阵,军姿挺拔,肃穆无声,只等一声令下。
我拿起食堂墙角的广播话筒,话筒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随后是我的声音,透过喇叭传遍整个营区:“以后每顿饭,每个班派出一人提前十分钟来食堂打饭。饭打好后,其余人再进食堂。今天大家还没学会唱歌,明天开始,吃饭前必须唱歌!值班班长要进行点评,安排饭后训练!”
我顿了顿,语气转冷:“今天主要任务是整理内务。明天我会亲自检查——整理不合格的班级,我会从楼上直接扔下去!整理不好,就别想吃饭!现在,按班级顺序,进入食堂,开饭!”
话音落下,队伍如潮水般缓缓涌入食堂。我转身走进食堂,木制地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小太监早已从那几口大铁桶里为我打来一碗面条——粗面劲道,汤色清亮中带着油花,浮着翠绿的葱花与几片薄如蝉翼的卤肉。
热气腾腾地升腾,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坐下,吃了一口,面条弹牙,汤头鲜美,虽不奢华,却饱含烟火气,令人安心。我点头道:“你们都别站着了,找位置坐下,一起吃吧。”
几个太监宫女面露惊喜,连忙去打面,端着碗坐到我旁边的桌子。
一人吸了一口面,忍不住低声道:“这面条怎么做的?竟如此筋道。”另一人咂咂嘴:“味道比宫里的御膳还香,汤汁鲜得让人想把碗都舔干净。”我听着,嘴角微扬,又吃了一碗,起身时,碗底已空。
我走向那几口大桶,桶壁还烫手,可桶中面条已见底,只剩几缕汤汁在底部晃荡。再看士兵们,一个个捧着空碗,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眼神里满是渴望。我扬声喊道:“牛大山!再下五桶面条!”
“下了下了,马上就好!”牛大山从橱窗后探出头,脸上全是汗,头发被蒸汽打湿,贴在额角,围裙上沾着面屑与油渍,却笑得灿烂。
我转身面对士兵,声音沉稳而有力:“没吃饱的,继续打面!但——不准浪费!一粒米、一口汤,都是汗水换来的!谁若倒掉,我就让他跟猪圈的猪一起开饭!”
食堂内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却又迅速收敛,变成压抑的兴奋低语。
锅铲翻动声、面条下锅的“哗啦”声、汤勺碰撞声交织成一片,热气蒸腾,香气弥漫,整个食堂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点燃,沸腾着、跳动着,像一颗正在苏醒的心脏。
我唤来了值班的一班长,他身姿笔挺,肩章在晨光中泛着微亮的铜光,军装袖口沾着些许潮痕。
我将今日的安排一一交代,声音沉稳而清晰,如同铁轨铺展时那铿锵的铆钉声:“今后每日抽调五名士兵轮换到炊事班帮厨,五个人做五百人的饭,终究是捉襟见肘,再这么下去,战士们的饭碗要凉在手里了。”一班长肃然领命,敬礼时手臂如刀锋般利落,转身离去的脚步踏在碎石路上,发出细碎而坚定的声响。
交代完毕,我带着宫女太监们穿过营区边缘的铁轨岔道,锈迹斑斑的铁轨在朝阳下泛着暗红与铁灰交织的光泽,如同老战士臂上的旧伤,沉默却承载着千钧重量。
铁轨两侧杂草丛生,但被频繁踩踏的路径已踩出一条笔直的土线,仿佛是意志在大地上刻下的印痕。
我们朝着工坊区行进,远远便听见锤击金属的“叮当”声,节奏急促而有力,像是大地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击着空气。越靠近,那声音越清晰,夹杂着风箱鼓动的“呼呼”声,还有铁匠粗重的吆喝。
工坊的烟囱高高耸立,黑烟如巨龙吐息,盘旋升腾,在湛蓝渐明的天空中划出一道道灰黑色的轨迹。空气中弥漫着焦炭、铁锈与热油混合的气息,浓烈而原始,那是工业的呼吸,是力量正在孕育的证明。
就在这片喧嚣之中,克莱尔的火车头正静静卧在临时轨道上,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
它的轮廓粗犷而雄壮,锅炉外壳尚未完全包覆,裸露出的铆钉如鳞片般密布,铜管与蒸汽阀交错纵横,像血管与神经般精密。车头前的撞角呈弧形展开,漆成深红,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公牛。
阳光斜照在金属表面,反射出冷峻的银灰与暗金,仿佛它随时会喷出白雾,发出震耳欲聋的汽笛长鸣,撕裂寂静,奔向未知的远方。
我走近几步,伸手轻抚那冰凉的铁壁,指尖传来粗粝的触感,那是手工打磨留下的痕迹,是汗水与火焰共同雕琢的印记。
太监宫女站在我身后,无人言语,但他们的呼吸微微加重,目光紧紧锁在那庞然大物上——他们看到的不只是一个火车头,而是铁轨延伸之处,是道路,是力量,是这个营地走向真正工业化的起点。
“克莱尔,”我扬声喊道,“这火车啥时候能开?”
工坊深处,一个沾满油污的身影直起身来,脸上挂着汗珠,却笑得灿烂如火:“再有三日,就能开了,区区一个蒸汽火车而已,小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