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裂缝在北冥冻土上空撕裂。
林玄从中踏出，黑发在狂风中乱舞，灰蒙蒙的眼眸俯瞰下方战场。他没有记忆，没有情绪，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认知——这里，有必须摧毁的东西。
那是冰峰废墟深处，那道贯穿天地的幽绿光柱。
光柱直径超过三十丈，表面流淌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每一枚符文都在向外辐射着扭曲、亵渎的波动。光柱底部，隐约可见一道模糊的身影正盘膝而坐，双手按在地面，源源不断的幽绿能量从他掌心注入大地深处。
幽冥教主……真身！
林玄甚至不需要确认，灵魂深处就涌现出滔天的杀意。那是跨越三千年的仇恨，是刻进轮回的执念，即便记忆破碎，本能犹在。
他抬手，掌心向上。
没有真元运转，没有咒诀吟唱，但方圆十里内的天地灵气开始疯狂汇聚！不是被吸纳，而是被“同化”——灵气触碰到他周身三丈范围的刹那，就自动转化为灰蒙蒙的混沌之气，如百川归海般涌入他体内。
这过程无声无息，却让下方所有幽冥教徒同时抬头。
“那是什么人？！”
“天空……在扭曲！”
“戒备！有敌袭！”
数十艘幽冥玄舟调转炮口，上百名黑袍修士结阵升空。但林玄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如拂去尘埃。
灰蒙蒙的混沌之气化作一道无形涟漪，扩散开来。
涟漪所过之处，幽冥玄舟表面的防御阵法如纸糊般破碎，舟身开始“融化”——不是燃烧，不是冰冻，而是从物质层面被分解成最基本的粒子，消散于天地。
那些结阵升空的黑袍修士更惨。他们甚至来不及惨叫，身体就在涟漪中崩解成光点，连同魂魄一起被混沌包容、消化、回归本源。
一击，清场。
“混沌之道……”幽绿光柱底部，盘膝的身影缓缓站起。
那是个看起来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面容儒雅，身着暗金长袍，与先前法相的样貌有七分相似，但气质更加深沉、更加危险。他抬头看向林玄，纯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忌惮。
“没想到，你竟能在化道之后活下来，还更进一步。”教主声音平缓，“但失去了记忆的你，还能发挥出几分实力？”
林玄没有回答。
他一步踏下，从千丈高空直接落向光柱！
坠落的过程，他右手虚握，混沌之气在掌心凝聚成一柄古朴的长剑。剑身灰蒙，无锋无刃，却散发着让整个北冥冻土都在颤抖的威压。
“狂妄。”
教主冷哼，双手结印。
幽绿光柱骤然收缩，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绿芒，如长矛般刺向坠落的林玄！这一击的威力，已超越了神通境的范畴，矛尖过处，空间被腐蚀出漆黑的裂痕，裂痕中隐约有怨魂哀嚎。
那是凝聚了北冥深处百万年积累的幽冥死气，以及教主三千年苦修的轮回邪力！
林玄依旧不躲。
他只是将混沌长剑竖在身前。
绿芒刺中剑身的刹那——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绿芒……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被混沌长剑“吞”了进去。就像水滴落入大海，连涟漪都未泛起。剑身灰蒙蒙的光芒，甚至更亮了一分。
“怎么可能？！”教主脸色终于变了。
林玄落地，距离教主不过十丈。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剑，轻声自语：“混沌包容一切……原来如此。”
他抬头，看向教主：“你的力量……也是混沌的一部分。”
话音落，他出剑。
这一剑，平平无奇，就是最简单的直刺。
但剑出的瞬间，教主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向他挤压！不是物理上的压力，而是法则层面的“排斥”——混沌之道在强行同化这片区域的天地法则，将一切非混沌的存在都排除在外！
“轮回领域，开！”
教主暴喝，脚下展开一个直径百丈的幽绿色法阵。法阵中，无数扭曲的鬼脸浮现，发出尖锐的嘶吼。这是他的本命领域，以轮回法则为基，可侵蚀万物生机，逆转生死循环。
领域展开的刹那，北冥冻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烂”。冰层融化，露出下方漆黑的腐土，腐土中钻出密密麻麻的尸骸，每一具都散发着金丹境以上的气息！
“以轮回之名，唤死者归来。”教主双手张开，“为我而战！”
上千具尸骸同时仰天嘶吼，扑向林玄！
林玄皱眉。
他不怕这些尸骸，但厌烦。就像人不会怕蚂蚁，但被蚂蚁爬满全身总会不舒服。
于是，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将混沌长剑插在地上。
然后，张开双臂。
“混沌……无极。”
四字吐出，天地变色。
不是夸张的形容，是真的变色。
以林玄为中心，灰蒙蒙的混沌之气如海啸般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冰层恢复原状，腐土重归纯净，那些扑来的尸骸甚至来不及挣扎，就在混沌之气中“融化”成最基础的生命能量，反哺给北冥冻土。
教主的轮回领域，在混沌之气面前，如阳光下的积雪般消融。
“不……不可能……”教主踉跄后退，嘴角溢出血丝——领域被强行破开，他遭到严重反噬，“轮回法则高于万物，怎么可能被……”
“没有什么是‘高于万物’的。”林玄重复了之前的话，一步步走向教主，“混沌，就是万物本身。”
他每走一步，教主体内的轮回邪力就被压制一分。
十步之后，教主已单膝跪地，纯黑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现出恐惧。
“等等！”他嘶声道，“我们可以合作！你虽然失忆，但应该能感觉到——你的混沌之道还不完整！我能帮你！我知道如何补全混沌，如何让你超越此界，达到真正的‘超脱’！”
林玄停下脚步，歪了歪头：“合作？”
“对！”教主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我知道一处上古遗迹，那里埋藏着混沌源核的最后一枚碎片！只要得到它，你的混沌之道就能彻底圆满，届时别说此界，就是诸天万界，你也可来去自如！”
林玄沉默。
教主眼中闪过喜色，继续蛊惑：“而且……我知道如何复活你的那些红颜。幽月的轮回长眠、苏语曦的残魂、甚至王泠瑜体内的锁魂印……我都有办法解决！只要你与我合作——”
“你骗人。”
林玄平静打断。
教主一怔：“什么？”
“你在骗人。”林玄抬起手，指向教主胸口，“那里……有恶意。很浓的恶意。你想利用我，然后杀了我。”
教主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失忆后的林玄，对“恶意”的感知竟敏锐到这种程度！
“不……我……”他还想辩解。
但林玄已经不想听了。
他抬手，虚握。
教主体内的轮回邪力，突然开始……倒流！
不是被吸取，而是被“排斥”——混沌之道在强行将他体内的力量剥离出来，回归天地！
“啊——！！！”
教主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如吹气球般膨胀，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裂痕，幽绿光芒从裂痕中迸射而出。那是他的本源在崩溃，在回归混沌。
“住手！住手！我可以告诉你真相！关于你前世的真相！关于幽月为何会背叛你的真相！”教主嘶吼。
林玄的手，停住了。
他眼中闪过挣扎。
前世……真相……背叛……
这些词，触动了他灵魂深处某个破碎的角落。
但就在这时——
“林玄！不要听他的！”
王泠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她、慕芷晴、云素、叶知秋等人终于赶到。看到教主的惨状，王泠瑜急声道：“他在用轮回秘法影响你的神魂！快杀了他！”
林玄转头，看向王泠瑜。
四目相对。
王泠瑜冰蓝色的眼眸中，满是焦急和……信任。
那种信任，让林玄破碎的灵魂，感到一丝温暖。
他点头。
然后，握拳。
噗嗤——
教主的身体，如破碎的瓷器般炸开。
但不是血肉横飞，而是化作漫天幽绿的光点。光点中，教主残存的意识发出最后的诅咒：“你们……都会死……教主本尊……已经在赶来……他会将你们……全部炼成轮回傀儡……”
声音消散。
幽绿光点被混沌之气彻底吞噬、净化。
一代枭雄，幽冥教主真身，陨落。
但林玄却没有胜利的喜悦。
他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眼中再次浮现出茫然。
“我……刚才……为什么犹豫了？”他喃喃，“他说的真相……是什么？”
云素冲过来，抱住他：“别想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活着，我们还在一起。”
林玄低头，看着云素含泪的眼眸，许久，轻轻点头：“嗯。”
但他心中，那道关于“背叛”的裂痕，已经种下。
慕芷晴走到教主炸开的位置，蹲下身，从灰烬中捡起一枚漆黑的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扭曲的“轮”字，背面则是一张地图——地图的终点，标记着一处名为“归墟”的地点。
“这是……”叶知秋凑过来，脸色凝重，“轮回令。传说中，执此令者可进入‘归墟’，那是轮回之地的真正入口。”
王泠瑜看着地图，忽然道：“归墟的位置……在无尽海深处。”
“无尽海……”云素轻声道，“那是此界最危险的禁地，传说有去无回。”
“但教主临死前说的混沌源核碎片，很可能就在那里。”叶知秋看向林玄，“如果你真想补全混沌之道，或许……必须去一趟。”
林玄接过令牌，握在手中。
令牌触感冰凉，但内部却隐隐传来某种……呼唤。
那是同源的吸引。
“要去吗？”他问，不是问别人，而是在问自己。
众人沉默。
许久，慕芷晴开口：“先去青玄盟。你需要时间恢复记忆，我们也需要时间准备。归墟之行……不急在一时。”
林玄点头。
他转身，望向北冥深处——那里，是冰峰废墟的核心，苏语曦的残魂沉睡之地。
“我想……去看看她。”他轻声道。
云素握紧他的手：“我陪你。”
众人向冰峰废墟深处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在教主炸开的灰烬中，有一粒微不可察的黑色晶石，正悄然没入冻土深处。
晶石内部，一缕残存的意识在低语：
“计划……第二阶段……启动……”
“魔帝已失忆……正是最好的……傀儡……”
“待他进入归墟……便是……收割之时……”
声音消散。
北冥风雪依旧。
但暗流，已开始涌动。
最终之战，还未真正结束。
它只是……换了一种形式，悄然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