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粗粝如刀割。我背靠鹰嘴崖陡峭的岩壁,指节抵住眉心,额角青筋微跳。神瞳微启,视野瞬间穿透浓重夜色与漫天黄尘,三里外那支队伍正缓缓推进——六匹黑鬃马拖着一辆玄铁车,蹄声沉闷,碾过碎石坡道,扬起一串烟尘。
火把摇曳,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歪斜的光带。两侧八名护卫步伐整齐,披甲执刃,腰间刀柄泛着冷光,像是从地底爬出的鬼卒,沉默而森然。他们身上缠绕着淡淡的灵纹气息,显然是经过阵法加持的死士。
我身后半步,一人伏地不动,呼吸压得极低,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她没说话,只是将手中铜镜碎片轻轻嵌入地面一道裂痕,动作轻巧如织针穿线。十二片残镜依次排开,隐成环形,每一片都微微倾斜,仿佛在等待某种契机的触发。
“先头探路的小队刚过谷口。”我收回视线,低声对身后三人道,“按计划,等主车进狭窄段再动手。”
一名萧家外围成员点头,手已搭在弓弦上,指腹摩挲着羽箭尾翎,眼神紧锁前方。另一人握紧短斧,喉结动了下,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却被他用袖口迅速抹去。第三个人蹲在岩石阴影里,怀里抱着一只密封陶罐,那是我们唯一的退路——若事败,便只能引爆它,以毒雾掩护撤离。
我没有再看他们,而是再次凝神,神瞳再度开启。目光如丝线般缠绕那辆玄铁车,一层层剥开它的伪装。符文封印密布车厢,交织成网,寻常手段根本无法窥探内部。但我注意到车底暗格处有细微的能量扭曲,像是一团被强行压制的风暴,随时可能挣脱牢笼。
“魔核炸弹。”我声音压得更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藏在底盘连接轴附近,一旦受外力冲击就会引爆。”
身旁那人侧目看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他们不是防我们抢货。”我冷笑,嘴角牵起一抹寒意,“是想让我们动手时,连人带草一起炸死。”
话音未落,前方火把忽然剧烈晃动。主车队停了下来。
一名灰袍长老跃下坐骑,身形瘦削却挺拔如松。他手中拂尘一扬,灵力如蛛网般扫过四周岩壁,砂石簌簌震落。他抬头望向鹰嘴崖方向,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刺破迷雾,直视藏身之人。
“有杀气残留。”他开口,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风里不对劲。”
我屏息不动,五指扣入岩缝,指甲几乎断裂。神瞳锁定那长老动作。他指尖划过地面,沾起一点碎石,在掌心碾磨片刻,眉头皱紧。
“设伏者还没走远。”他沉声道,“准备引煞阵。”
两名护卫立刻从行囊中取出黑色三角旗,插在车旁四角。旗面无风自动,隐约浮现出血色纹路,如同活物血管般搏动。一股阴寒之气自旗尖蔓延而出,地面开始凝结霜斑,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
我知道不能再等。
“动手!”我低喝一声,整个人从掩体后暴起,直扑山道中央。
几乎同时,那长老指尖燃起一道红光,猛地拍向车厢底部。
我冲在最前,神瞳清晰映出那一瞬的能量激增——魔核即将引爆,核心频率骤升,宛如心脏狂跳。千分之一息前,我凌空变向,右掌轰向车厢与马匹之间的金属轴扣。真元灌注,经脉如雷奔涌,一声脆响,连接断裂,整辆玄铁车失去平衡,猛然侧翻,滑出数丈才撞上岩壁。
爆炸就在下一刻发生。
轰——!
火浪冲天而起,灼热气流席卷整条山道,砂石飞溅,碎岩如雨。我被余波掀飞,后背重重砸在石壁上,肋骨传来钝痛,喉咙一甜,却强行咽下鲜血。眼前短暂发黑,但我咬牙撑住,手指抠进泥土,稳住身形。
但火势并未向外扩散。
就在我落地刹那,她已完成了最后一面铜镜的布置。双手结印,十指翻飞如蝶舞,口中低喝:“破魔返照!”
十二面镜片同时亮起幽蓝光泽,形成半球状光幕,将爆炸的冲击波尽数拦截。紧接着,镜阵旋转,能量被折射、聚焦,反向轰向魔宗护卫群。
三名靠近车厢的弟子来不及反应,当场被火浪吞没,皮肉焦裂,惨叫都未发出便倒地不起,只剩焦黑轮廓蜷缩在地。
剩下五人东倒西歪,阵型大乱,有人捂着手臂滚倒在地,断骨刺破皮肤;有人双耳流血,跪地呕出黑血。
那灰袍长老怒吼一声,拂尘横扫,试图稳住局面。但他脚下不稳,左肩已被一块飞溅的铁片贯穿,血染长袍。他强撑站定,目光扫过战场,最终落在我的身上。
我抹去嘴角血迹,从怀中抽出一块青铜令牌,高举过头,厉声喝道:“玄风外门丙等执事令在此!尔等越权押运,私调魔核,形同叛宗!谁给你的胆子?!”
长老一怔,目光落在令牌上,瞳孔微缩。那枚执事令虽非顶级权限,却是真实无疑——上面刻着玄风宗独有的云雷篆,唯有内务司可验。
“你……你是执事?”他声音迟疑。
“我不是。”我冷冷道,“但我能让你今晚死在自己人的追责令下。”
他脸色骤变,显然信了七分。魔宗内部等级森严,执事虽不高,却有权稽查基层调度。若真上报宗门,他难逃罪责——更何况,私自携带魔核本就是重罪,一旦曝光,便是万劫不复。
就在这瞬间迟疑中,萧家三人已趁机冲下山坡。一人扛起倾覆车厢旁掉落的两个药箱,转身就往密林方向撤。药箱沉重,但他咬牙疾奔,脚步稳健。
“拦住他们!”长老终于醒悟,怒吼出声。
剩余护卫强撑起身,刀气纵横,封锁退路。其中一人挥刀斩向扛箱者,刀锋距其后心仅寸许,寒芒已映出衣衫裂痕。
我疾步前冲,执事令收入袖中,右手并指如剑,体内真元顺着玉简所授路线奔涌而出。剑意凝于指尖,迎着刀气一划。
铛!
金鸣震耳,那名护卫手腕剧颤,刀锋偏转,砍入岩石缝隙。他踉跄后退,还未稳住身形,我顺势一脚踹出,将他踢翻在地,随即跃至队伍尾端,护住最后一名撤离者。
她最后一个离开战场,铜镜阵随她收势而消散。她脚步轻快,手中多了一枚黑色晶体——从爆炸残骸中捡起的魔核碎片。那晶体表面布满裂纹,却仍散发着微弱波动,像一颗垂死的心脏仍在搏动。
我们退入密林深处,身后火光仍在燃烧,映红半边夜空。枯叶覆盖的小径湿滑难行,但我们不敢停留。直到确认无人追来,我才靠在一棵老松下喘息。肋骨处传来阵阵钝痛,似有裂痕,但还能动。
她蹲下身,打开药箱快速检查。凝气草完好无损,根须饱满,叶片泛着淡青光晕,灵气充盈,显然未经污染。
“够用一阵了。”她轻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后的释然。
我点头,从怀里摸出那块魔核残片。入手冰凉,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可内里仍有微弱波动,像心跳一般规律起伏。
“这不是普通炸弹。”我说,“它是活的。”
她凑近看了一眼,眉心微蹙:“有人在用它养邪阵。”
“不止。”我闭眼,神瞳再次开启,将意识渗入魔核内部。刹那间,无数扭曲的经络图浮现脑海——这不是单纯的爆炸装置,而是一种能量转化器,能把吞噬的生命力转化为精纯魔气。更可怕的是,那些经络结构竟与人体经脉高度相似,仿佛……它是用活人炼制而成。
难怪魔宗要押运这种东西。
“他们不只是在运草。”我睁开眼,声音低哑,“他们在建一座移动炼化炉。”
她沉默片刻,眸光幽深:“那草田里的劳工……恐怕早就不只是采药了。”
远处,火光渐熄。
我站起身,将魔核塞进贴身布袋。风吹过林梢,带着焦土味和草木清香。夜露渐重,树叶滴水,打湿肩头。
“回据点。”我说,“这东西不能留太久。”
她点头,提起药箱跟上。
我们沿着小径穿行,脚踩枯叶发出细碎声响。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光影,照在她肩头,像是披了一层银纱。
走到溪边时,我停下。
水面上漂着一片叶子,边缘焦黑,像是从火场飘来的残渣。可就在那焦痕中心,竟有一丝嫩绿新芽正悄然萌发,纤细柔软,却倔强地伸展着。
我伸手拨开水面,涟漪荡开,倒影破碎。
她也看见了,轻声问:“你说……这些草,是不是也被改造过?”
我没回答。
低头看着水中那点绿意,忽然觉得不对。
这片叶子不该活着。那种程度的焚烧,早就该化为灰烬。
可它不仅没毁,还在生长。
而且……它的脉络,似乎与魔核中的经络图隐隐呼应。
我蹲下身,指尖轻触水面,一缕神瞳之力悄然探出。刹那间,水中倒影扭曲,那片叶子的影像竟在意识中放大百倍——叶脉之中,竟流淌着极其微弱的魔气流,循环往复,如同呼吸。
这不是自然生长。
这是被唤醒的变异。
“它们在进化。”我喃喃道,“或者说……被驯化。”
她站在我身后,没有说话,但呼吸变得缓慢而谨慎。
我知道,这场劫掠看似成功,实则只是揭开了一场更大阴谋的序幕。魔宗不会善罢甘休,而这枚魔核,这片异化的草叶,或许正是某个庞大计划的关键拼图。
风又起了。
林间寂静无声,唯有溪水潺潺,载着那片奇异的叶子,缓缓流向未知的下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