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桉闻言,浑身难以抑制地瑟缩了一下。
他再也坐不住,仓促起身,对着李元舒匆匆行了一礼:“殿下,草民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说完,不等李元舒回应,他便转身快步往外走。
李元舒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着身旁的曹冬阳道:“你看他那副样子,还真是不经吓。”
曹冬阳躬身应道:“殿下高见。林雪桉如今就像风中浮萍,只要再添一把火,不愁他不投靠殿下。”
李元舒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投向宴厅中的宾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拉拢了林雪桉,便能在李元昭身边安插一枚暗棋,不怕没有发挥作用的那天。
她也不怕李元昭知道了,会拿她怎么样。
反正李元昭一直只当她是“小孩儿过家家”,如此正好给她看看自己的手段,看她还敢不敢小瞧自己。
何况,林雪桉那个胆小鬼,估计也是没那个胆量敢闹到李元昭面前去。
另一边,林雪竹虽被侍女引到席上落座,心思却全然不在眼前的佳肴上。
他的目光频频飘向主位方向,眼底满是按捺不住的愤恨。
他精心打扮、主动献殷勤,三公主却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反倒对林雪桉那个庶子另眼相看,这让他如何甘心?
“哼,果然和李元昭一路货色,只知道看那张脸!”林雪竹在心里暗骂,指尖死死攥着酒杯。
他出身嫡脉,身份尊贵,哪里比不上林雪桉那个“贱人之子”?
可这些女人,偏偏都瞎了眼!
越想越气,他猛地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呛得他咳嗽了两声,可心头的火气却半点没压下去,反倒烧得更旺了。
正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提着酒壶,缓缓为他续满了酒杯。
林雪竹愣了一下,转头看去。
只见身旁不知何时坐了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正是许久未见的今科探花杜悰。
两人虽同朝为官,此前也只有过几次照面,却从未深谈,算不得相熟。
此刻杜悰突然主动示好,倒让他有些意外。
杜悰放下酒壶,温声问道:“林大人似乎心情不佳?”
林雪竹脸色微变,心中暗嗤:一个瘸子,也配来看我的笑话?
他并不接话,只阴阳怪气地反问:“杜兄的腿伤痊愈了?如今行走可还方便?”
杜悰却仿若未觉他话中带刺,从容应答:“多谢林兄关心,已无大碍。”
林雪竹被这话一噎,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得又将面前的酒一口闷下。
杜悰见状,再次抬手为他续满酒,问道,“林兄神色郁郁,莫非仍因朝中近日的非议,心绪难平?”
林雪竹看了他一眼,心中顿觉警惕,没有接话。
杜悰却自顾自道,“林尚书历来高风亮节、清正廉明,乃国之肱骨,如今却无端受此牵连,不仅遭圣上责罚,更损及清誉,实属无妄之灾。”
林雪竹听他这话像是真心为林家抱不平,便稍稍放下戒备,忍不住接话道:“终究是我林家家风不严,教出了那等败坏门楣的东西,才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杜悰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明面上人人都说林尚书教子无方,可在我看来,未必如此简单。”
林雪竹猛地抬头:“此话怎讲?”
杜悰却没明着说,只状似无意地道,“前几日我从崔府外路过,见府门前车水马龙,朝中官员的马车排了足有半条街,真是好一派门庭若市的景象。”
林雪竹捏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闷声道:“崔家势大,自然人人趋炎附势。”
他想起父亲几次登门示好,都被崔士良以“公务繁忙”拒之门外,再联想到自己方才在三公主面前的冷遇,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了上来。
杜悰适时地为他又添了一杯酒,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如今崔相风头正劲,连二皇子去河北道赈灾,都要倚重崔家的势力。崔大公子此次随行赈灾,待功成归来,只怕更要青云直上了。相比之下,我这等寒门出身的子弟,根本不被人看在眼里啊。”
这番话彻底点燃了林雪竹积压的怨气。
他本就因父亲被斥、风头被庶弟所抢而倍感屈辱,此刻在酒精和杜悰“推心置腹”的撩拨下,竟也附和抱怨起来。
“他崔家……仗着权势,何曾将我们这些依附之人真正放在眼里?不过是用时招来,厌时弃之的棋子罢了!”
杜悰见状,不动声色地又递过一杯酒。
“林兄消消气。崔相势大,林府暂时退让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委屈了林兄这般有才华的人。”
“才华?有什么用!”
林雪竹仰头饮尽杯中酒,酒精渐渐冲昏了他的头脑,话也越发没了顾忌。
“我大哥自幼苦读,考中进士才谋得一官半职。可那崔大郎呢?不过是仗着父亲的荫封才混了个闲职,论真本事,他连我大哥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若不是投了个好胎,他也配跟着二皇子去赈灾蹭政绩?”
待他说得口干舌燥、满脸涨红时,杜悰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提醒。
“林兄酒后吐真言,只是还是小声些,不然这些话若是被崔相的人听了去,怕是要给林府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话反倒激起了林雪竹的逆反心理,他猛地站起身,酒气上涌,声音也陡然拔高。
“我怕他崔家?他们崔家算老几?不过是仗着送了个女儿进宫做贵妃,生了个皇子傍身,就敢在京城里横行霸道!崔士良老奸巨猾,崔大朗草包一个,崔家上下就没一个干净东西!”
此刻他已经醉得神志不清,声音极大。
席间瞬间安静下来,周围宾客纷纷侧目,面面相觑。
谁也没想到,林家二公子竟敢在三公主的宴会上如此大骂崔家,这是疯了不成?
连坐在很远处的崔七郎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