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知道单凭王虎等人一面之词,以及那漏洞百出的“证据”,远不足以让他完全采信。他必须亲自去接触、去判断。王虎等人虽然“殷勤”,但行动受限,耳目也被他们把控,他需要属于自己的信息渠道。
第一站:赌坊。
京城西市最大的地下赌坊“富贵窟”,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是消息流通最快也最杂乱的地方。萧烬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衣裳,脸上做了些许伪装,混入其中。
他没有参与赌博,只是找了个角落,要了壶最劣的酒,慢慢喝着,耳朵却捕捉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嘈杂信息。
“……听说了吗?陛下要选后了!这可是大事!”
“选后?呵,摄政王尸骨未寒呢,这就急着办喜事了?真够薄情的。”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位王爷也是可惜,好好的怎么就摔下悬崖了?”
“谁知道呢,天妒英才呗。也有人说……是功高震主,嘿嘿……”
“慎言!慎言!喝酒喝酒!” ……
零碎的议论飘入耳中,大多是对陛下“薄情”的隐晦嘲讽,以及对摄政王“意外”死亡的惋惜与猜测。虽然没有明确指向“谋害”,但民间对陛下在此时选后的不满,以及对摄政王之死的疑虑,是确实存在的。这似乎侧面印证了王虎所说的“陛下不得人心”。
第二站:书院。
与赌坊的喧嚣肮脏不同,城南的“清风书院”是京城学子文人聚集议论时政的地方,相对清流,消息也更侧重朝堂动向和舆论风向。
萧烬扮作一个游学的落魄书生,交了少许束修,得以在书院旁听几日。这里的气氛更加激昂,学子们年轻气盛,往往直言不讳。
“……陛下近年来,宠信奸相,疏远贤臣,朝纲不振!北境之战,全赖摄政王力挽狂澜,可结果呢?兔死狗悲!王爷刚传出死讯,陛下便急不可耐选秀,何曾体恤忠良,抚恤遗孤?”
“何止!听闻摄政王府早已被查抄,府中之人下落不明,恐怕……”
“噤声!此事不可妄议!但陛下所为,确令忠义之士心寒。如今又要大张旗鼓选后,耗费国帑,置边关将士、天下百姓于何地?”
“听说,陛下性情越发暴戾,宫中稍有不顺,动辄打杀……如此君王,唉……”
两处探查下来,萧烬心中的天平已然倾斜。王虎等人的说辞,在民间几乎找不到佐证,反倒是丞相的名声,似乎并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是“被迫害的忠良”,反而颇有争议。
疑虑与某种被欺骗的怒意交织,促使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夜探皇宫。
他要亲自去看看,那个“刻薄寡恩”、“残害忠良”、“急色选后”的君王,究竟是何模样?
深夜,萧烬凭借高超的轻功和战场上练就的潜行本能,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越过高耸的宫墙,避开一队队巡逻的侍卫。皇宫布局宏大复杂,但他却仿佛有一种模糊的直觉指引,下意识地朝着一个方向潜去。
殿内烛火通明,却异常安静。萧烬如同鬼魅般闪入,没有惊动任何宫人。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倚在软榻上的身影——墨发披散,只着宽松的寝衣,容颜在烛光下昳丽得近乎妖异,却带着疲惫的苍白。
几乎是萧烬现身的同时,闻彦便似有所觉地抬起了眼。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
“1818,他来了。”
【是的,主人,男主萧烬已潜入殿内。】
下一秒,冰冷的剑锋便带着凛冽的杀意,稳稳地横在了闻彦纤细脆弱的脖颈上。持剑的男人身影高大,面容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与审视。
“你来了。”闻彦的声音平静无波,他脖颈处的肌肤能清晰地感受到剑刃的寒意,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萧烬握剑的手几不可查地紧了紧。对方的镇定出乎他的意料。“你不怕?”他的声音因压低而显得格外沙哑危险。
“怕?”闻彦轻笑一声,微微侧头,让自己的脖颈更贴近那冰冷的剑锋,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疯狂,“孤是皇帝,孤怕什么?”
他看着萧烬眼中翻腾的怒火与挣扎,唇角那抹讽刺的弧度加深,声音却陡然变得轻柔,如同恶魔的低语:
“杀了孤。”
萧烬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收缩!握剑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剑锋甚至微微颤抖起来,在闻彦颈间留下更深的红痕。
“你……”他喉咙干涩,几乎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怎么敢?!
“怎么?不敢?”闻彦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更加逼近:“举起你的剑,对准这里,”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用力刺下去!”
他脑海中如同被一道惊雷劈开!一些破碎不堪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汹涌而来!
同样的宫殿,不同的气氛。 烛火摇曳,光影暧昧。 凌乱的玄色龙袍与自己的衣衫交织…… 滚烫的呼吸,急促的心跳,肌肤相贴时惊人的热度…… 那双总是带着戏谑或冰冷的桃花眼,在那一瞬间,染上了迷离的水光与难以言喻的…… 还有自己强硬的禁锢,对方隐忍的呜咽,以及某种深入骨髓的占有与……纠缠。
“呃……!”萧烬闷哼一声,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握剑的手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那千钧之重的长剑竟“哐当”一声,从他颤抖的指间滑落,重重砸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剑,掉了。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单手扶住额头,另一只手撑在旁边的桌案上,才勉强站稳。呼吸粗重混乱,额角冷汗涔涔,那双总是锐利冰冷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当那阵剧烈的晕眩和混乱稍稍退去,他再次抬起眼,望向几步之外那个刚刚被他用剑指着的君王时,目光已然不同。
烛火勾勒出对方清晰的身形。很年轻,甚至有些单薄,裹在宽大的墨色寝衣里,露出的脖颈和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墨发如瀑,未曾束起,有几缕慵懒地垂落胸前,更衬得肤色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白。
而那张脸……
眉眼精致如画,长睫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直,唇色是极淡的绯,此刻因情绪波动而微微抿着。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形状优美的桃花眼,眼尾天然带着一抹微微上挑的弧度,本该是风流多情的模样,此刻却盛满了冰冷的疏离、未消的怒意,
艳丽。
这个词毫无预兆地闯入萧烬的脑海。
不是女子的娇媚,而是一种属于男性的、极具攻击性和掠夺性的、混合着权力威仪与惊人美貌的……艳丽。如同淬了毒的绝色罂粟,明知危险,却散发着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致命吸引力。
这与他记忆中里,那个在自己身下眼角泛红、气息凌乱的身影,隐隐重叠,却又因此刻冰冷的外壳而显得更加……矛盾而诱人。
他怎么会……这么看他? 他们之间,怎么会是……那样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