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踩在生与死的边界线上。
离开狼穴后,整个世界仿佛都笼罩在一张无形的、由冰冷星辉编织的巨网之下。空气不再仅仅是寒冷,更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仿佛随时会有一道毁灭性的星光,穿透铅灰色的云层,精准地降临在头顶。
巨狼的引领变得更加诡谲难测。它不再仅仅依靠地形隐蔽,更多时候,它会停下脚步,仰头无声地嗅着空气,幽绿的眼眸中倒映着阴沉的天穹,似乎在解析那无形星网中能量的流动与薄弱之处。
我们行走的路线变得极其曲折,甚至经常 backtracking(折返)。有时明明向北前行了数里,它却会突然转向,绕行一大圈,避开一片看似毫无异常的山坳。后来我才凭借逐渐恢复的、与《星枢衍阵图》的微弱联系感知到,那些被它避开的区域,星网的能量格外密集、活跃,如同布设了无形的警戒陷阱。
“巡天星鉴”的力量,并非均匀分布。
我紧紧跟随着它,将自身的存在感压缩到最低。精神力如同纤细的蛛丝,维系着“星核碎片”与《星枢衍阵图”的联合屏蔽场。左肩的阴寒在持续行走和高度紧张下,蠢蠢欲动,但我已经学会不再试图强行压制它,而是引导“星核碎片”的力量,如同疏浚河道般,将那逸散的寒气一点点导入碎片内部,同时借助《镇龙木》的生机,艰难修复着被寒气撕裂的细微经络。
这个过程痛苦而缓慢,却是我能维持前行,而不被阴寒彻底吞噬的唯一方法。
我们穿过被冰雪覆盖的枯寂林地,涉过仅未完全封冻、冰冷刺骨的溪流,攀越岩石嶙峋、风雪如刀的山脊。巨狼的身影在苍茫的雪白与灰暗的岩色间穿梭,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而我,便是它身后那个蹒跚、却固执追随的影子。
食物成了最大的问题。随身携带的那点干粮早已耗尽。有一次,巨狼无声地消失在风雪中,片刻后叼回一只冻僵的雪兔。我靠着这生冷的血肉,勉强补充了些许体力,但那血腥味,却让我担忧是否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果然,在一次短暂的休憩时,我怀中《星枢衍阵图》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冰凉悸动!
不是“巡天星鉴”那种恢宏的扫描,而是更具体、更临近的敌意!
几乎同时,侧前方近百丈外的一片雪松林后,一道深蓝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现!他手中托着一面巴掌大小的、铭刻着繁复星纹的罗盘,罗盘中央正指向我们所在的方向,散发出微弱的辉光!
“在这里!”他厉声喝道,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失真,却带着清晰的杀意与……一丝惊喜?
他并非之前那两人中的一个!是新的追兵!“巡天星鉴”封锁之下,他们果然派出了更多的人手,拉网搜索!
我心脏骤停,想也不想,猛地向旁侧一块巨大的冰岩后扑去!
“嗤!”
一道灼热的星火流光,几乎贴着我的后背掠过,将我刚才倚靠的雪地炸出一个焦黑的坑洞!
巨狼的反应更快!在那人出现的瞬间,它已化作一道苍灰色的闪电,并非扑向那人,而是猛地撞向侧面一棵积满冰雪的巨树!
轰隆!
树干剧烈摇晃,其上堆积的厚厚雪块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阻隔了那追兵的视线,也暂时掩盖了我们的踪迹!
“走!”
巨狼的意念短促而急迫。
我甚至来不及看清那追兵是否被雪崩掩埋,连滚带爬地起身,跟着巨狼,向着与那追兵来袭方向垂直的另一侧,疯狂冲去!
身后的风雪中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以及星火流光击打在雪堆上的爆炸声。
我们不敢停留,将速度提升到极限。肺部火辣辣地疼,左肩的阴寒在剧烈运动下再次沸腾,冰冷的剧痛几乎让我晕厥。但我死死咬着牙,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跑!不能被缠住!
一旦被一个人缠住,附近的其它追兵会在极短时间内合围过来!
巨狼显然也深知这一点,它不再刻意隐藏行踪,而是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远超常人的速度,带着我在复杂的地形中疾驰,不断变换方向,试图彻底甩掉身后的尾巴。
风雪成了我们最好的掩护,也成了追兵最大的障碍。
不知亡命奔逃了多久,身后的声响终于彻底被风雪吞没。
我们躲进一处狭窄的、被冰挂封住大半入口的石缝,剧烈地喘息着。
我瘫软在冰冷的岩石上,浑身如同散架,左肩的伤处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剧烈。“星核碎片”正在疯狂汲取着因此次爆发而更加活跃的阴寒,但其内部的光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黯淡。
它消耗太大了。
巨狼守在入口处,胸膛微微起伏,幽绿的眼眸警惕地注视着外面。
短暂的接触,却凶险万分。我们暴露了行踪,虽然暂时摆脱,但可以预见,这张星网正在迅速收紧。
“……他们……人很多……”我喘息着说道。
巨狼的意念带着冰冷的杀意:“……星网之下……他们……能更快……定位……”
它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然后回头看向我,意念中带着一丝决断:
“……不能……再慢行了……必须……在合围前……冲过……黑水……”
冲过黑水?
我看向北方。脑海中那星陨之湖的牵引依旧清晰,但两者之间,还横亘着那条传说中奔腾不息、如同黑色匹练的大河——黑水。
那是“巡天星鉴”封锁范围的重要边界,也必然是“观星殿”重点布防的区域。
前路,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我握紧了怀中光芒黯淡的“星核碎片”,感受着它依旧在不断汲取阴寒的执着,也感受着《星枢衍阵图》那沉默却坚定的陪伴。
没有退路了。
“好。”我抹去嘴角不知是雪水还是血水的湿痕,挣扎着站起身,“冲过去。”
巨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幽绿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我此刻狼狈却决绝的身影。
它低吼一声,转身再次钻出石缝。
风雪更急,如同为我们奏响的、奔赴战场的号角。
潜行已无意义,唯有余勇可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