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风暴,持续了仿佛一个纪元那般漫长。
那并非单纯的风雪呼啸,更夹杂着冰原深处那古老意志苏醒后引发的能量狂潮。嘶吼声有时如同亿万冤魂的哭泣,尖锐刺骨;有时又化作沉浑的、碾压一切的闷雷,震得洞壁簌簌颤抖,冰棱断裂坠地,发出清脆又令人心惊的碎裂声。
我蜷缩在洞穴最深处,背靠着冰冷岩石,将自身存在感压至最低。“星核碎片”散发出稳定的星辉,与《星枢衍阵图》联动,在周身构筑起一层薄而韧的能量屏障,抵御着那无孔不入、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与精神侵蚀。
怀中被精神力层层包裹的那枚奇异冰晶,其上的灼烫感已逐渐褪去,恢复成那种内蕴精纯寒意的冰凉。但它并非沉寂,而是在以一种极其细微的频率,与我左肩的阴寒,以及外界风暴的狂躁韵律,产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共振。
这种共振并非破坏性的,反而像是一种……沟通的桥梁?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心中滋生。
我小心翼翼地,如同拨动最纤细的琴弦,将一丝精神力再次探入那枚冰晶。这一次,不再是压制,而是尝试去“倾听”。
刹那间,那外界毁灭性的风暴嘶吼,仿佛被隔上了一层滤网,变得遥远而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本质的、流淌在冰原万物深处的——“声音”。
那不是人类语言所能描述的声音。它是冰层在万古压力下细微的呻吟,是寒风掠过冰礁空腔时奏响的呜咽,是地底深处寂灭能量缓慢流淌的低沉轰鸣,是天空中铅云摩擦释放电荷时发出的细微噼啪……无数种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某种庞大规律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宏大、古老而残酷的“冰原之诗”。
而这枚冰晶,就是解读这首诗的一个音节,一个音符。
更让我心神震动的是,我左肩那盘踞的、属于“观星殿”的阴寒之力,在这首“冰原之诗”的冲刷下,竟也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和鸣”!虽然那和鸣充满了扭曲与痛苦,像是杂音,却证明了一点——这源自被污染星辰的力量,其底层,依旧与这片冰原、与那最本源的星辰寒意,有着斩不断的联系!
《星枢衍阵图》在此刻自发运转起来,其上流转的星辉轨迹,似乎也在与这宏大的冰吟相互印证。那些冰冷的星辰轨迹,不再是死板的图案,而是化作了另一种形式的“乐谱”,阐述着宇宙星空的寒冷与死寂。
我沉浸在这种奇特的感知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洞外的险恶。精神力如同融入了一条冰冷的、由信息与能量构成的河流,随着那冰原的韵律缓缓漂荡。
我“听”到了这片土地的古老记忆——星辰的坠落,并非一次,而是多次,散落在这广袤的北地,最大的碎片化作了星陨之湖,较小的则深埋各处,与大地脉动结合,形成了这片独特的寂灭冰原。它们的力量,排斥着寻常的生命,却又孕育着属于冰寒的、另类的“生机”。
我也“听”到了那些试图闯入此地、觊觎星辰秘密的外来者(其中必然包括“观星殿”的先辈乃至近期的人员)所引发的“杂音”。他们的力量与这片冰原格格不入,如同滚烫的烙铁投入冰水,激起了剧烈的排斥与反击。那些战斗的痕迹,那些冻结的血,不过是冰原“免疫系统”清除异物的自然反应。
而我,之所以能在此地支撑更久,甚至能得到冰窟阵纹的认可,或许正是因为怀中的“星核碎片”以及体内那虽被污染、却源自同宗的阴寒,让我在冰原的感知中,并非纯粹的“异物”,而是一个……带有熟悉气息的、需要被“审视”甚至“同化”的复杂存在。
这绝非安全的身份。一旦被判定为威胁,或者无法通过“审视”,冰原的恶意将会比“观星殿”更加恐怖,更加无可抗拒。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的风暴嘶吼声,开始逐渐减弱。
那宏大的“冰吟”也渐渐平息,恢复了平日里那死寂的背景音。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瞳孔深处,仿佛还残留着星辰轨迹与冰原韵律交织的冰冷光芒。
这一次的“倾听”,并未直接提升我的力量,却让我对这片土地,对星辰之力,有了翻天覆地的新认知。这是一种底蕴的积累,一种视野的开阔,其价值,或许远超一时的实力增长。
风暴过去了。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左肩的阴寒依旧存在,但在经历了“冰吟”的洗礼后,我对它的感知更加清晰,甚至能隐约察觉到其核心处那一点点属于星辰本源的、未被完全污染的“根”。这或许,是未来彻底根除它的一线希望。
走到洞口,拨开遮掩的冰凌。
外面,天地间一片狼藉。原本相对平坦的黑冰原上,出现了无数新的沟壑与冰丘,一些较小的黑色礁石甚至消失不见,仿佛被无形巨手抹去。天空依旧是铅灰色,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减轻了许多。
白山,仿佛近在咫尺,那巍峨的、覆盖着永恒冰雪的山体,散发着沉默而强大的威压。
脑海中,星陨之湖的牵引,如同擂响的战鼓,清晰而急促。
是时候了。
我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的物品:“星核碎片”星辉稳定,《星枢衍阵图》与《镇龙木》沉寂却坚定,那枚奇异冰晶安静地躺在怀中。
然后,我迈步,走出了这处庇护了我一夜(或许是更久)的洞穴,踏上了被风暴洗礼后、焕然一新的死亡冰原。
脚步落下,冰层发出细微的脆响。
这一次,我不再仅仅是一个亡命的逃亡者。
我更像一个持着特殊“音符”的、试图解读这片古老冰原秘密的……访客。
目标,白山深处,星陨之湖。
我抬起头,目光穿透依旧寒冷的空气,望向那巨龙般蜿蜒的山脉。
冰原的试炼,远未结束。
而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聆听下一章的……冰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