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郁的、带着腐朽枝叶和冰冷雪水气味的黑暗,将我彻底吞没。
我蜷缩在狭小的缝隙深处,身体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石,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外面风雪呼啸的声音变得沉闷而遥远,但另一种声音却在我体内轰鸣——那是血液近乎冻结、骨骼被阴寒侵蚀发出的无声哀鸣。
左肩的伤处,在经历了短暂的“安抚”后,反弹得更加凶猛。《镇龙木》注入的那股温和生机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只激起了一圈涟漪,便再次被无边无际的阴寒吞没。冰冷不再是感觉,而是化作了实体,像无数细小的冰晶,在我的血管、经络中穿行、凝结,试图从内部将我彻底瓦解。
精神力彻底枯竭,如同被榨干的河流,连维持那残缺法门最基本运转的力量都已欠奉。脑海中与《星枢衍阵图》的联系变得极其微弱,只剩下那指向北方的“阳钥”牵引,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不灭,成为我意识海中唯一的光点。
怀中的《镇龙木》沉寂了下去,那温润的波动微不可察,仿佛刚才的爆发耗尽了它积攒的力量。我能感觉到,它与我的血脉联系仍在,但就像一条干涸的河床,只剩下些许湿润的痕迹。
完了吗?
这个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
体力耗尽,伤势恶化,追兵可能就在附近逡巡。我甚至没有力气再挪动一寸,只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躲在这天然的墓穴里,等待着最终时刻的降临,或是被敌人发现。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着我。比在圣山之外被灰衣人追杀时更甚,比在“山之心”承受阴寒侵蚀时更甚。因为那时,至少还有希望,还有挣扎的力气。而现在,连挣扎都成了奢望。
冰冷,麻木,意识开始飘散。
我仿佛又回到了林家老宅,那个布满灰尘的阁楼。曾祖父林慕轩的画像在昏黄的灯光下凝视着我,目光深邃,带着我当年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是嘱托?是愧疚?还是……一种我至今无法理解的决绝?
《星枢衍阵图》、《镇龙木》、那枚引动一切的秘钥……他将这些留给我,一个几乎与林家核心秘密隔绝的后人,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仅仅是为了让我像现在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荒山野岭的冰窟之中?
不。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执拗的不甘,从血脉深处,从那即将冻结的心脏最底层,挣扎着钻了出来。
不能死在这里。
玉玺的秘密,“观星殿”的阴谋,曾祖父留下的谜题,还有那遥远北方,星陨之湖可能存在的“阳钥”……这一切,不能就此断绝!
我猛地咬紧牙关,冰冷的牙齿相互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剧痛刺激着昏沉的神经。
动起来!哪怕只能动一根手指!
我尝试调动丹田内那丝几乎感觉不到的温热——那是《镇龙木》残留的、与我自身林家血脉微薄真气融合的一丝本源。它太微弱了,在肆虐的阴寒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但我没有放弃。意念集中,如同用最纤细的丝线,去牵引那一点萤火,按照《镇龙木》中记载的最基础、最原始的蕴灵法门,极其缓慢地,开始在近乎凝固的经脉中挪动。
每移动一分,都像是在推动一座冰山。经脉传来撕裂般的痛楚,阴寒之气如同被惊扰的毒蛇,疯狂反扑。
汗水刚渗出毛孔,就被体表的低温冻结成冰霜。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时辰。那一丝微弱的温热,终于在近乎绝望的努力下,完成了一个小周天的循环。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我的体内。那完成循环的温热气流,似乎壮大了一丝丝,并且,引动了怀中沉寂的《镇龙木》!
它再次传来一股微弱却持续的暖流,虽然远不如之前爆发时强大,却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我干涸的经脉,与那丝本源热气汇合。
同时,我感觉到贴身收藏的《星枢衍阵图》,也似乎被这源自同脉的力量触动,散发出一缕若有若无的清凉,并非之前屏蔽标记时的活跃,而是一种沉静的、如同星空本身般的凉意,悄然浸润着我近乎崩溃的精神。
内外的寒意,似乎被这微弱却坚韧的联合力量,稍稍阻隔了一线。
虽然依旧是杯水车薪,左肩的阴寒核心依旧盘踞,身体的虚弱并未得到根本改善。但就是这一线之隔,如同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垂下了一根蛛丝。
我获得了喘息之机,意识重新凝聚。
我缓缓睁开眼,适应着绝对的黑暗。感官在生死边缘的压迫下,似乎变得敏锐了一些。我能听到更远处风雪掠过树梢的呜咽,能闻到岩石深处极其微弱的、潮湿的土腥气。
也就在这一刻,我听到了一些别的声音。
极其轻微,仿佛隔着厚厚的雪层和岩壁,从山洞外的某个方向传来。
“……搜寻不到,标记彻底消失了。”
“他肯定就在这片区域,跑不远!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是那两个“观星殿”追兵!他们还没走!而且,似乎因为失去了标记,正在采用最笨拙,却也最有效的方法——拉网式搜索!
我的心再次提起。
他们离这个山洞,可能并不远!
必须尽快恢复一些行动力!
我不再试图去压制或驱散阴寒,那是以卵击石。我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引导那丝融合了《镇龙木》生机的本源热气上,让它一遍又一遍,缓慢而坚定地在体内循环,积攒着微不足道,却可能决定生死的力量。
每一次循环,身体似乎就暖和一丝,僵硬的手指,似乎就能更弯曲一点。
黑暗依旧,绝境未变。
但在这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那一点由血脉、由意志、由怀中两件奇物共同点燃的微光,正在艰难地,对抗着席卷一切的寒潮。
我在等待,等待一个机会,或者,等待最终的结局。
而脑海深处,那指向北方的星标,依旧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