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死寂无声,唯有我粗重的喘息在断壁残垣间碰撞、回响。曾祖父林慕轩的笔记本摊在膝头,那几行潦草的绝笔,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眼底,烙进我的心里。
“地宫之门,非林氏子不可开。”
“钥匙何在?或在‘龙吟’真意之中……”
血脉为凭,龙吟为钥。
我的目光,缓缓移向紧攥在右手中的那卷黑色皮卷。它依旧冰冷,沉甸甸的,像一截凝固的黑暗。先前指尖触及它时那转瞬即逝的微弱温热,此刻想来,绝非幻觉。
“龙吟非声……血脉启……”
皮卷上的字迹与曾祖父的笔记相互印证,指向一个不容置疑的结论——这卷诡异的皮子,需要林家的血,才能真正“开启”!
可是,怎么启?难道……
一个荒谬而又带着某种宿命般必然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民间传说里,滴血认亲,滴血开启禁制……难道这看似玄奇的事情,竟是真的?
我看着自己刚刚为了包扎伤口而撕扯衣物、此刻尚带着泥污和血痂的右手。指尖在之前的抠挖中早已破损,稍稍用力,便有新鲜的血珠从指甲缝里渗了出来。
试试?
强烈的冲动驱使着我。没有别的选择了。重伤,被困,强敌环伺,这皮卷是唯一的、可能指向生路和答案的线索。
我深吸一口冰寒而带着霉味的空气,将黑色皮卷小心地放在相对平整的膝头。然后,抬起不断渗血的右手食指,悬在那冰冷、柔韧的皮卷表面。
心跳如鼓。
没有犹豫的余地。我闭上眼,指尖用力,将一颗殷红的血珠,挤落下去。
血珠滴在漆黑的皮面上,并未立刻浸润扩散,而是像一颗小小的、浑圆的红色玛瑙,微微颤动着,停留了一瞬。
下一刻,异变陡生!
那血珠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倏然渗入了皮卷之中,消失不见。紧接着,被我血液滴中的那一小片区域,皮面之下,竟隐隐泛起了一层极淡、极诡异的暗红色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冷却前最后的光芒,并不明亮,却清晰地穿透了那层漆黑的表皮!
我猛地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那暗红微光如同拥有生命的水流,以血滴落点为中心,沿着皮卷上那些细密如发丝的刻痕,极其缓慢地、蜿蜒地流动起来!光芒所过之处,原本模糊难辨的蚊足小字和扭曲图案,被一一勾勒、点亮,变得清晰可见!
不是全部。暗红流光只蔓延了大约巴掌大的一小块区域,便力竭般黯淡下去,皮卷重新恢复了那死气沉沉的漆黑。但就在那光芒彻底消失前的刹那,我看清了被点亮区域的核心内容——
那并非文字,而是一个更加复杂、更加精细的微缩图案!线条盘绕,构成一个类似九宫八卦、但又融合了星宿方位的复杂罗盘状结构,而在罗盘的中心,刻着一个极其古奥的篆字:
**“震”**
八卦之一,对应雷,对应东方,对应……龙?
“龙吟”……“震”为雷,雷声轰鸣,可否喻为“龙吟”?这皮卷上被我的血点亮的部分,指示的是方位?是地宫入口的开启方法?还是……“钥匙”本身的一部分?
巨大的信息量和这超乎想象的“滴血显形”冲击着我的大脑,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但随即,一股强烈的兴奋混合着更深的寒意席卷全身。
这皮卷,果然不是凡物!它是一件……法器?还是某种运用了早已失传的奇异工艺的造物?曾祖父林慕轩,他到底是从何处得来此物?他又究竟涉入了怎样深不可测的漩涡?
我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再次落回那黯淡下去的皮卷。既然一滴血能点亮一小片,那是否意味着,需要更多的血,才能让整张皮卷的秘密完全显现?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这卷小小的皮子,难道要吸干我的血不成?
但此刻,我没有退缩的余地。肩上的枪伤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我时间的紧迫和处境的危险。必须尽快破解“震”字的含义,找到地宫入口。
我将皮卷小心收起,贴身放好。然后,拿起了那张曾祖父留下的丝绸地图。地图上标注的“疑为‘夜壑’入口”的红点,就在这破庙附近。
结合皮卷上“震”卦所指的东方……
我挣扎着站起身,扶着冰冷的墙壁,挪到破庙那空洞的门口。外面,夜色已然降临,浓雾未散,反而因为黑夜的到来,变得更加深沉莫测,将山林彻底吞没在一片混沌的黑暗里。
东方……在哪边?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夜,根本无从分辨方向。
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瞬间又被沉重的现实压了下去。没有指南针,没有星空指引,我就像一个瞎子,被困在这片死亡迷雾里。
难道,真的要困死在此地?
我背靠着门框,滑坐在地,绝望地看着门外无边的黑暗。失血、寒冷和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就在视线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前一刻,我仿佛听到,极远处,那地底深处传来的、低沉的嗡鸣声,似乎又隐约响起了一次。
这一次,比之前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动血脉共鸣的震颤……
是错觉吗?
还是……那沉寂了百年的“龙吟”,终于要再次响彻这西山地脉?
我用力晃了晃越来越沉的脑袋,试图保持清醒,但黑暗如同厚重的帷幕,不容抗拒地笼罩下来。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是——
周师傅……如果你还活着……你一定能找到方向……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只有破庙外的浓雾与黑夜,无声地翻滚、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