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安德森的指令，迅速传导至市场的每一个交易终端。
“光环基因”的股价在28美金的价位上，停止了反弹。
红迪网“华尔街赌场”版块里涌入的散户资金，被巨额的卖单牢牢压制。
股价上冲一分，随即就有数倍的卖单涌出；下跌一分，又被散户的买盘承接。
K线图上，价格在一个极其狭窄的区间内反复拉锯，成交量却异常巨大。
“怎么回事？为什么冲不上去！”
“有大空头在压盘！我看到卖一位置一直挂着几万股的单子！”
“兄弟们撑住！钻石手！别让他们把我们甩下车！”
论坛里的呼喊声充满了焦躁。
林清风的阁楼里，只有电脑风扇的轰鸣。
他看着屏幕上那条走成直线的分时图，直接打开了期权链数据。
以35美金、40美金为执行价的看涨期权，卖出数量正在急剧增加。
同时，以25美金、20美金为执行价的看跌期权，买入量也在同步放大。
卡特·安德森根本没把散户的正股买盘放在眼里。
他正在用一种更高级、更致命的期权组合，构建了一套“绞杀”策略。
大量卖出虚值的看涨期权，可以收取高额的权利金，同时在股价上方形成巨大的压力位。
而买入的看跌期权，则为股价的进一步下跌做好了准备。
这个策略的核心，是时间。
散户们买入的看涨期权，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失着时间价值。
只要卡特·安德森能将股价死死按在原地，不需要股价暴跌，一周之后，所有追高买入看涨期权的散户都将血本无归。
他在用散户们无法理解的金融工具，通过时间价值的损耗，慢慢蚕食他们的本金。
“华尔街赌场”里的狂热，在股价的横盘不动中被一点点消磨。
“我的期权已经亏损30%了，明明股价都没怎么跌！”
“这是个陷阱！那帮混蛋在耗死我们！”
恐慌的情绪开始蔓延。
林清风关掉了Reddit的页面。
纯粹依靠煽动情绪，在卡特·安德森这种资本巨头面前，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必须执行b计划。
他看着自己账户里那一万三千多美金的利润。
这是他唯一能动用的资金。
他没有再买入任何一张看涨期权。
他将那一万多美金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拆分成了三百笔更小的订单，每笔只有几十美金。
他切换到“光环基因”的1分钟K线图。
图表上，每一根K线代表着一分钟内的价格波动。
对绝大多数交易员来说，这已经是噪音的集合，毫无分析价值。
但林清风的眼睛，死死地盯在上面。
当股价触及28.10美金这个微小的支撑位时，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
买入，50股。
买入，50股。
买入，50股。
三笔相同数量的小额买单，以市价单的形式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连续成交。
紧接着，他的手指再次动作。
卖出，100股。
这四笔交易组合在一起，在庞大的总成交量里毫不起眼，甚至没能让股价产生丁点波动。
他不赚不赔，还付出了几次手续费。
这种行为在任何一个职业交易员看来，都毫无意义，甚至愚蠢。
但他没有停。
他等待着下一分钟K线的形成。
当价格回踩某个特定的价位时，他的手指再次敲击。
这一次，是两笔100股的买单，接一笔200股的卖单。
又一次无效的、亏损手续费的交易。
他重复着这个过程。
在每一个关键的1分钟支撑位和压力位，他用一种固定的、有规律的交易模式进行着快速而精准的买卖。
三买一卖。
二买一卖。
一买三卖。
这些交易本身不为盈利。
它们在成交明细的数据流里，留下了一串串极有规律、却又转瞬即逝的信号。
这是一种古老的语言。
一种只在特定人群中流传的“摩斯电码”。
他在用这种方式，向市场中潜在的同盟发出讯号：
“有人在吗？”
“有人，能看懂吗？”
……
波士顿金融区，州街155号。
一间摆满了服务器和彭博终端的办公室里，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这里是“象限”量化对冲基金的总部。
公司的创始人本·柯林斯，一个刚拿到mIt计算机金融博士学位不到两年的年轻人，正皱着眉看着自己面前的屏幕。
他有着典型的技术宅特征，格子衬衫，深度近视镜，头发乱糟糟的。
嘀！嘀！嘀！
他面前的一台服务器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
屏幕上一个窗口自动弹出，高亮标记出了一连串异常的交易序列。
代码：GhG。光环基因。
“怎么回事？”
本·柯林斯扶了扶眼镜，看向自己的合伙人，一个同样年轻的印度裔男人，“我们的阿尔法模型崩溃了？”
“不，本。”
合伙人拉吉夫指着屏幕上滚动的成交明细，“你看这里，模型在GhG的交易流里，捕捉到了一组非随机的、高频重复的人为交易模式。”
本·柯林斯凑近屏幕。
那上面，正是林清风打出的一连串交易记录。
“三笔50股买单，接一笔100股卖单……间隔3.5秒后，又是同样的模式……这不可能。”
本喃喃自语，“这个交易模式的滑点和手续费成本，已经超过了它可能带来的任何收益。它不为盈利。”
“是的，这套指令……在表达什么。”拉吉夫也看出了端倪。
作为一家专注于高频交易和算法套利的量化基金，他们每天都在处理数以亿计的交易数据，试图从中找到可以获利的微小规律。
他们的算法，能识别出市场上绝大多数主流基金的交易模型，并进行预判和跟进。
但眼前这个，他们从未见过。
它原始、笨拙却内含一种清晰的逻辑性。
本·柯林斯在键盘上敲击，调出了更多的历史数据。
他发现，这个神秘的交易模式，只在特定的价格点位出现。
而这些点位，与红迪网上那篇名为《“秃鹫”的谎言》的爆火帖子里，用红笔圈出的几个技术分析要点，高度重合。
“帖子……和交易信号……”
本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他让拉吉夫调出那篇帖子。
屏幕上那张贴满报告、布满红笔批注的墙壁照片，显得格外扎眼。
本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发帖人的Id上。
“LeoLin.”
又看了看那个一万多美金买入看涨期权的账户截图。
一个只有一万多美金本钱的散户。
能在八十页做空报告里找出所有致命漏洞的分析师。
正在用亏钱的交易方式，在1分钟K线图上发送信号的神秘人。
这几个身份，无论如何也无法统一到一个人身上。
除非……
本·柯林斯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他想到了华尔街流传的一个古老传说。
在计算机还未普及的年代，一些顶级的坐庄者会通过约定好的交易指令，在不同的券商席位之间传递信息，协调行动。
这是一种盘口语言。
在这个被算法统治的时代，这种语言早就应该被淘汰了。
可现在，有人正在使用它。
向所有看得见成交明细的人，发出了讯号。
“反向追踪这些交易的Ip源头。”本·柯林斯开口，声音发紧。
“不行，本。”
拉吉夫摇了摇头。
“这些单子通过好几层代理服务器和不同的零售券商通道进来，来源完全被打散了，根本无法追踪到具体个人。”
本·柯林斯靠在椅背上，他看着屏幕上那个Id“LeoLin”，和那些接连闪现、毫无盈利价值的交易信号。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散户在胡闹。
这是一个高手，一个被切断了所有通讯手段、被逼入绝境的高手，他在用市场本身寻找能解读这些信号的盟友。
本·柯林斯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两圈。
他停下脚步，转向拉吉夫，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下达了命令：
“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