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被人们遗忘在角落里的王金有出狱了,比起陈三怪来,他的罪要小得多,只是以寻衅滋事罪判了他几个月的拘役,过完年没有几天便出来了。回到村里的王金有这才知道,他进到圆山班房以后发生的一些事,他的村干部职务被圆山乡政府给罢免了,工资也停了。除此之外,王金有还在当地一家企业挂了个协调工农关系副经理的职务,草帽子式的职务,早已被同村新上任的一名村干部给顶替了,不菲的补助肯定也没有了。而圆山乡八岔沟村又是个石头多土少的小山村,农业收入极其微薄,这一下子,王金有便从村里少有的舒坦户而成了贫困户,孩子埋怨、老婆骂娘是在所难免的事儿。
前几天下大雪,王金有在家里窝了几天,享受着来自方方面面的冷眼,甚至来走亲戚的几个老表,也不在他家吃饭了,要么是放下东西就走,要么是跑到他堂兄、堂弟家喝酒去了,根本没有人理睬他。王金有猛然感觉到,自己这个刑满释放人员,一下子成了圆山八岔沟王家的毒瘤。他也曾试探着问过他哥,我为了咱们王家争利益,难道真的错了吗?现在,咱三叔王喜和咱奶奶的骨灰还在田城县火化厂寄存着,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负罪感?他哥叹息一声,说:“有啊,别再找事了,过了这几天,找个工厂,好好跟人家说说,打工去吧。其他的事,你就少管点。咱奶奶那事,还有咱小叔活着呢,轮不着咱管,我听说,咱舅爷都发话了,他们吴家,和我们王家已经断亲了,咱奶奶的事,随咱小叔的意思办。咱三叔那事,你就不要再问了,听说,咱三婶已经回来了,还认下了陈香君和那个小闺女,都生活在一起了,而且,还让城里的一个大官给作了证明,听说,那个大官叫什么王水德的,有通天的本领。有啊,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别再惹事了,和当官的斗,只有我们吃的亏,不会占一丁点便宜的。”
王金有越听越糊涂,越听越愤怼,越听越生气,这个三婶梁金霞,是不是精神病又重了些?怎么能认下仇人陈香君和那个孽种小闺女呢?当然,他对于所谓的大官王水德,是一点印象也没有的。
天,终于晴了,王金有偷偷地从老婆的枕头下拿出二百块钱来,看看院子内外没有人,便出了门,往新县城方向走去。王金有家所在的圆山八岔沟村,虽然和新县城的直线距离最多不会超过五公里,但已经是严格意义上的后山了。八岔沟位于圆山村后东西走向绵延十几公里的一道山梁的山阴,抄近路翻过山梁有一条不宽的小公路通向山下,就到了中老高速公路,钻过一条涵洞再走不远就到圆山乡政府门前的大街了,坐上过路的公交车,十几分钟就可以到新县城了。
由于山阳坡的雪已经开化,上面还是雪,下面已经是水了,走在石板路上面,不时打滑,所以王金有走得十分小心,唯恐摔倒在地,再生一个灾阵出来。就这样,王金有小心翼翼地走着,眼看就要到半山腰了,王金有奢望地看了看半山腰处的那个大院子,企盼着有运货车进城,自己也好搭个顺风车。
王金有看的那个大院子,已经不是他们村的土地,而是山脚下那个叫八拐沟村的土地了,所谓的八拐沟村,是因为千跌河在这里有八道拐,然后向东南方向进入峡谷,夺路而去。而那个大院子却是田城县商会下属的一个公司的仓储设施,是经营烟花爆竹的,老板是个年轻人,叫王洪涛,就是八道拐村人,和山后的八岔沟村是同门王家,不过,八拐沟村辈分高,王金有得叫这个王洪涛一声爷的。
就在王金有迟疑之时,王洪涛还真的站在院子里,发动起车来,不过不是运货的,而是王洪涛本人的小汽车。王金有一看,急忙紧走了几步,到了院子门前,换上一张笑脸,冲着王洪涛的车,叫了一声:“爷,过年好,孙子给你拜年了。”
王洪涛愣了一下,认出是王金有来,骂了一句:“金有,你秃孙不是进去喝稀饭去了嘛,啥时候出来的?”嘴里骂着,手下却打开了车门,他知道,王金有在这里拦下他的车,肯定是要下山搭顺风车的。
王金有也不客气,作势跺了跺脚,便上了车,坐在了副驾驶座上,还装腔作势地问了一句:“爷,过年了,又发大财了吧?”
没想到,王金有的问题一下子戳到了王洪涛的痛点上,开口便大骂起来,说:“奶奶的,别提了。县商会那群孬孙,算是做坏了,大过年的,没有赚着钱,倒他娘的赚了一肚子两肋帮的气。”王金有骂着,骂着,突然问了一句:“金有,郭石头死了,你知道不?”
王金有一愣,这事,还真的没有人对他说,他摇了摇头,说:“他和俺爹是老表,后来亲戚分给俺三叔家了,我们的关系就远了些。俺三叔出事后,恐怕这亲戚也就断了。他死了,最多俺小叔去给他烧张纸,其他人,不会去的,不会去的。”
王金有连连摇着头,他觉得,郭石头的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而王洪涛也并不是要说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的,只是为了调侃一下王金有,听王金有如此说,便笑了起来,说:“金有,真他娘的有意思,郭石头,和你三叔王喜,淘了一个窟窿,呵呵,你知道吗?郭石头,可是接手了你那个小婶陈香君的,听说,那个小妮不是你三叔的,而是郭石头的,奶奶的,如今倒和你三婶梁医生成了姐妹,一起生活了,呵呵,呵呵,有意思,有意思。”
王洪涛笑着、骂着、说着,王金有愣在了那里,这些新县城几乎妇孺皆知的事,他一个刚刚刑满释放的家伙,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