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万音鼎的通道弥漫着淡淡的青铜气,岩壁上的古老音符在贝壳镜的光线下泛着幽光,像无数只蛰伏的萤火虫。阿夜每走一步,脚下就传来细微的共鸣,笛身的声魂轻轻震颤,仿佛在与这些沉睡的音符打招呼。
“你听,”阿月侧耳细听,通道深处传来“呼呼”的声息,像有人在鼎前吹气,“万音鼎好像在呼吸。”
小笛灵突然加快脚步,跑到通道尽头的石台边,对着悬浮的青铜鼎兴奋地转圈。那鼎足有半人高,鼎身刻满了交错的声纹,像无数条声音汇成的河,鼎口的青烟不是直上直下,而是绕着圈盘旋,形成个巨大的音波漩涡,漩涡里隐约能看见各种声音的影子:有战马嘶鸣,有琴瑟和鸣,还有雨滴打在芭蕉叶上的淅沥声。
“这些都是被鼎收录的古音。”阿夜举起笛子,声魂突然发出清亮的鸣响,鼎口的青烟立刻回应般翻腾起来,漩涡中心浮出个小小的光点,像在等待什么。
阿月翻看贝壳镜里的记载:“万音鼎需以‘本命声魂’为引,才能唤醒沉睡的古音。我们的笛子刚塑型,正是最好的时机。”她指着鼎耳上的两个凹槽,“你看那形状,正好能放下笛头和笛尾!”
阿夜小心地将笛子嵌进凹槽,鼎身突然亮起金光,刻满声纹的鼎壁像活了过来,那些交错的纹路顺着笛子往上爬,在声魂周围织成个金色的环。鼎口的青烟漩涡猛地收缩,化作道青线钻进笛孔,笛身剧烈震颤,阿夜甚至能听见无数古音在里面冲撞、融合——战马嘶鸣里混进了琴瑟的调子,雨滴声裹着战鼓的节奏,乱中有序,像一场跨越时空的合奏。
“是古音在与声魂共鸣!”阿月看得目不转睛,鼎身的声纹突然投射出光影,在石壁上组成幅流动的画:远古时期,有人在鼎前吹奏骨笛,引来百鸟朝凤;后来,有位白发老者用这支笛子安抚了作乱的音兽;再后来,笛子不慎坠入深渊,被山涧的水流冲到落星谷,正是他们最初捡到竹材的地方。
“原来这支笛子有这么长的故事!”阿夜的声音有些发颤,声魂在古音的冲刷下,表面泛起层温润的光泽,之前塑型的小笛子轮廓变得更加清晰,笛尾的红绸纹路里甚至多出个小小的鼎形印记。
突然,鼎口的青烟漩涡里钻出团黑雾,黑雾里裹着道刺耳的尖啸,像无数破碎的兵器在摩擦。鼎身的金光瞬间黯淡,那些古音的光影开始扭曲,战马变成了骷髅,琴瑟化作了断弦。
“是‘戾音’!”阿月想起老人笔记里的记载,“万音鼎收录的古音里藏着战争的戾气,一旦声魂不稳,就会被它们吞噬!”
声魂在黑雾的冲击下剧烈晃动,小笛子的轮廓开始模糊,像是要被扯碎。小笛灵突然扑到鼎口,对着黑雾发出清亮的鸣叫,它背上的音符纹路亮起,在黑雾上撕开道小口。阿夜立刻吹奏起“静心调”,笛音裹着声魂的暖意,像道温柔的光,慢慢驱散黑雾里的戾气。
黑雾中的尖啸渐渐平息,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重新融入青烟漩涡。鼎身的金光恢复明亮,投射出的光影里,骷髅战马变回了神骏的良驹,断弦琴瑟重新弹出悠扬的调子。最奇妙的是,光影的最后出现了他们的身影——阿夜在界石刻笛,阿月拓印梅枝谱,笛笛蹲在旁边舔爪子,画面温暖得像幅年画。
“看来古音认可我们了。”阿夜感觉笛子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盈,声魂在鼎壁声纹的包裹下,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彻底与笛身融为一体。他将笛子从鼎耳取下,鼎口的青烟突然化作只青色的鸟,绕着笛子飞了三圈,然后撞向石壁,化作道新的通道,通道尽头泛着柔和的白光。
“是回家的路!”阿月惊喜地拍手,贝壳镜里的小笛灵突然对着他们挥挥手,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它要去哪里?”
小笛灵指了指笛身,又指了指通道尽头,然后化作道流光钻进笛孔。阿夜握着笛子,感觉声魂的跳动变得更加有力,仿佛小笛灵真的与声魂合二为一了。他对着万音鼎深深鞠躬:“多谢鼎中古音成全。”
鼎身的金光渐渐黯淡,声纹重新蛰伏回鼎壁,只有鼎口还残留着一缕青烟,在空中拼出个“守”字,然后缓缓消散。
顺着新的通道往前走,光线越来越亮,隐约能听见熟悉的溪水声和鸟鸣。走出通道时,他们发现自己正站在落星谷的界石旁,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界石上的乐谱刻痕里,新长出的青苔正顺着音符的形状蔓延。
“我们回来了!”阿月看着熟悉的梅树和木屋,眼睛有些湿润。梅树枝头的花苞比他们离开时又鼓了些,树下的竹笛坯还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是上面多了层细密的露水,像刚被谁擦拭过。
阿夜举起笛子,对着山谷吹了段新编的调子,声魂的暖意混着古音的清越,在谷里久久回荡。溪水应声泛起涟漪,水里的小鱼跃出水面,像是在跳舞;界石旁的二月兰突然绽放,紫莹莹的花瓣上印着淡淡的声波纹路;连木屋烟囱里冒出的炊烟,都跟着调子的节奏轻轻晃动。
“你听,”阿夜笑着对阿月说,“山谷在回应我们呢。”
阿月靠在界石上,看着阿夜吹奏的背影,突然发现他腰间的笛子上,声魂的位置泛着微光,光里隐约能看见小笛灵的影子,正对着她调皮地眨眼睛。她知道,这段旅程虽然结束了,但属于他们和这支笛子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往后的每个清晨黄昏,落星谷的风声里,都会藏着他们一起听过的万种声音。
梅树的花苞轻轻颤动,像是在期待着什么。或许等花开的时候,这支融合了古音与心意的笛子,能吹出整个山谷最动听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