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的午后飘起细雪,雪花落在西直门的城砖上,很快被血污融化,在墙根积起一滩滩暗红的泥水。
新一军的进攻暂时停了下来,士兵们蜷缩在临时挖就的掩体里,用冻得发僵的手往嘴里塞着压缩饼干,目光越过护城河,落在那道被反复争夺的城墙缺口上。
赵龙的指挥部设在一座烧毁的土地庙里,墙上的“有求必应”匾额被弹片削去一角,露出后面熏黑的木茬。
他正对着地图上的西直门标注沉思,手指在“瓮城”两个字上反复摩挲——日军在城门内侧修了三道瓮城防线,每道都有交叉火力,刚才的冲锋就是在这里被压制的。
师长,苏青小队传来消息,日军在西直门的弹药快见底了,他们的后勤兵正背着子弹往城墙上送,路线是鼓楼东大街。
参谋递过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用铅笔描着歪歪扭扭的路线,“还有,他们说城门内侧的暗堡有个射击死角,在右侧第三个箭窗下面。”
赵龙眼睛一亮,立刻用红笔在箭窗位置画了个圈:“让三营去抄鼓楼东大街,打掉他们的补给线!告诉一营,集中火力压制暗堡,二营从射击死角突进去!”
他抬头看了看天,细雪还在飘,雪天视线差,正好掩护行动。
三营的行动比预想中更艰难。
鼓楼东大街两侧的民房里藏着日军的狙击手,冷枪从窗棂、屋檐、烟囱里射出,士兵们只能贴着墙根前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班长老王刚推开一扇虚掩的院门想找掩护,就被屋顶的狙击手击中胸口,他踉跄着靠在门框上,手里的爆破筒滚落在地,眼睛还望着城墙的方向。
“为班长报仇!”战士们红着眼冲入院落,手榴弹顺着屋顶的瓦片滚过去,狙击手惨叫着摔下来,手里还攥着带血的步枪。
他们沿着街道一路清理,终于在一个粮店门口截住了日军的补给队,二十多个背着弹药箱的后勤兵没来得及抵抗就被缴械,箱子里的子弹还带着油纸的油墨味。
西直门的日军很快发现弹药告急,城墙上的机枪声稀疏下来。
赵龙抓住机会,下令再次冲锋:“炮兵压制!目标暗堡上层!”
八门轻型山炮被推到前沿,炮口压低,炮弹贴着城墙飞过,精准地砸在暗堡的射击孔上方。
砖石碎片堵住了枪眼,堡内的日军慌忙清理,就在这片刻的间隙,二营的战士们像狸猫般冲向城墙,云梯靠在箭窗下方的死角,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
“快!再快点!”排长李虎第一个爬上城头,冲锋枪对着缺口处的日军横扫,子弹穿透棉衣的闷响混着惨叫声响起。
他刚要招呼身后的战士,就被侧面射来的冷枪击中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军装。
“排长!”一个新兵扑过来给他包扎,李虎却推开他的手,嘶吼着:“别管我!冲进去!”
战士们踩着战友的肩膀涌入缺口,与日军展开白刃战。
刺刀碰撞的脆响、骨头断裂的闷响、临死前的嘶吼在瓮城里回荡,雪地上的尸体叠了一层又一层,有的还保持着互刺的姿势。
日军的军官挥舞着指挥刀砍倒两个战士,自己的腹部却被一个年轻士兵用刺刀剖开, intestines 混着鲜血淌出来,他还瞪着眼想往前爬。
战斗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二营付出了三百余人的代价,才牢牢控制住第一道瓮城。
赵龙站在缺口处,看着里面的惨状,喉咙发紧——地上的血已经没过脚踝,砖石缝里嵌着弹片和碎骨,一个日军的钢盔滚到他脚边,里面还盛着半盔血水。
“师长,日军退到第二道瓮城了,他们在城门后面堆了沙包,还架了重机枪。”通讯员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哥哥就在刚才的冲锋中牺牲了。
赵龙深吸一口气,雪落在他的睫毛上,瞬间化成水:“让工兵连上来,准备炸城门。”
工兵连的战士们扛着炸药包冲向城门,日军的重机枪在沙包后喷吐火舌,雪地上被扫出一道道沟壑。
一个战士刚把炸药包放在门轴旁,就被流弹击中后背,他挣扎着拉燃导火索,身体倒下去时,嘴角还带着笑。
“轰隆——”
炸药的冲击波掀飞了半个城门,木门的碎片混着铁皮在空中飞舞。
但门框是实心的橡木,只被炸出一道裂缝,重机枪还在疯狂地咆哮。
赵龙看着又一批战士倒在门前,牙齿咬得咯咯响:“把所有轻型山炮都调过来!瞄准门框!”
八门山炮同时开火,炮弹像雨点般砸在门框上。
橡木被轰得粉碎,藏在后面的重机枪手被气浪掀飞,尸体撞在对面的城墙上,慢慢滑落。
浓烟散去时,城门处露出一个丈宽的缺口,冷风卷着雪花灌进来,带着浓重的硝烟味。
“总攻!”赵龙拔出指挥刀向前一指,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坦克轰鸣着冲进缺口,履带碾过日军的尸体和断枪,炮口对准第二道瓮城的工事猛烈射击。
步兵们紧随其后,冲锋枪的火光在雪雾中此起彼伏。
日军的抵抗越来越微弱,他们的军官举着军刀喊着“玉碎”,却没人敢冲上来,有的士兵扔下枪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瑟瑟发抖。
就在此时,德胜门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声。
赵龙通过对讲机询问,才知道张浩的二师趁日军注意力被西直门吸引,从地道里突入了城墙,正在与守军激战。
“好小子!”赵龙笑了,眼里却滚下泪来,“告诉张师长,咱们西直门也快拿下了,看谁先到钟鼓楼!”
北平城内的日军司令部里,冈村宁次正对着电话嘶吼,听筒里却只有滋滋的杂音。
他看着墙上的地图,西直门和德胜门的位置都被红色箭头刺穿,手里的指挥刀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
参谋们在收拾文件,有的在往皮箱里塞金条,没人再听他的命令。
“司令官,咱们突围吧!”一个少佐拉着他的胳膊,“城南还有条小路能通到保定,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冈村宁次甩开他的手,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
西直门方向的枪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新一军的冲锋号。
他想起三年前踏入北平城时的意气风发,那时他以为帝国的铁蹄能踏遍整个中国,却没想到会败得如此狼狈。
我是大日本帝国的中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绝望,“不能当俘虏。”
城墙上的战斗还在继续。赵龙的一师终于突破了最后一道瓮城,战士们沿着马道向城内推进,街道两旁的日军举着枪投降,有的还在哭着喊妈妈。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打开门,看到穿着卡其色军装的士兵,突然跪下来磕头,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
“大娘,起来吧,鬼子被打跑了。”战士们慌忙扶起她,眼里的泪忍不住掉下来。
赵龙站在西直门的门楼上,望着城内的街巷。
细雪还在飘,落在他的军装上,很快被体温融化。
远处的钟鼓楼顶隐约可见,那里的太阳旗已经不见了,大概是被百姓扯掉了。
“报告师长,西直门完全攻克!共歼灭日军六千余人,俘虏一千三百,我部伤亡……伤亡一千八百。”参谋的声音哽咽着,报出的数字像石头砸在赵龙心上。
赵龙没说话,只是对着城内敬了个军礼。
他知道,这道城门的突破,是用一千八百条年轻的生命换来的。
他们中有的才十六岁,有的刚结婚,有的还在口袋里揣着家书,却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雪越下越大,仿佛要掩盖战场上的血迹。
但赵龙知道,有些痕迹是盖不住的——它们会渗进北平的城砖里,融进百姓的记忆里,成为历史最沉重的注脚。
德胜门方向传来胜利的欢呼,赵龙知道,张浩也成功了。
他拿起对讲机,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通知各部队,进城后严守纪律,保护百姓,不准损坏古迹。告诉战士们,我们不是征服者,是回家的人。”
夕阳穿透云层,给北平城镀上了一层金红。
西直门的城门洞下,新一军的士兵们列队入城,钢枪上的刺刀在余晖中闪着光,与远处钟鼓楼的剪影构成一幅肃穆的画面。
战斗还未结束,城内的残敌仍在抵抗,但赵龙知道,胜利已经不远了。
那些浸透了鲜血的土地,那些被炮火熏黑的城墙,终将在不久的将来,重新焕发生机。
因为总有一群人,愿意用生命为代价,守护这片土地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