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边的寒风卷着雪沫子,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人脸上。
数万溃兵挤在江滩上,棉军装被冻得硬邦邦的,不少人赤着脚,在结冰的泥地里踩出一个个带血的脚印。
他们大多是从南京城里冲出来的,有些人手里的枪都丢了,子弹打光了,只剩下一身疲惫和绝望,望着滔滔江水发呆——对岸模糊的轮廓像遥不可及的天堂,可没有船,他们连下水的勇气都没有。
吴邪带着铁拳师的先头部队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江风掀起他的破军大衣,露出里面渗着血的绷带,他站在高坡上,目光扫过那些蜷缩在雪地里的士兵,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师长,这……这至少有三万人。”杨森的声音带着难掩的震惊,他数了数江滩上的人群,“大多是87师、88师和教导总队的弟兄,还有些地方部队的,都是打过硬仗的精锐啊……”
吴邪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望远镜。
镜筒里,一个断了腿的老兵正用刺刀在冰面上刻着什么,凑近了才看清,是“还我河山”四个歪歪扭扭的字,每一笔都刻得极深,像是要嵌进骨头里。
“李发财!”吴邪的声音穿透江风,“把能带的弹药、干粮、棉衣全拿出来,分给他们!”
“可是师长,咱们的储备……”李发财急得脸通红,刚补充的物资本就不多,之前收的两万人,多加上这三万人分下去,怕是撑不了两天。
“分!”吴邪的声音斩钉截铁,“都是中国人,都是扛枪打鬼子的弟兄,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冻死饿死在这里!”
后勤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弹药箱被撬开,崭新的Kar98k步枪、mp40冲锋枪、手榴弹被源源不断地搬到江滩上。
压缩饼干和猪肉粉分装进布袋,递到每个士兵手里,甚至连铁拳师士兵自己的备用棉衣,也被脱下来,盖在那些冻得瑟瑟发抖的溃兵身上。
一个穿着单衣的年轻士兵接过棉衣时,眼泪“唰”地掉了下来。
他是教导总队的,从淞沪打到南京,身边的弟兄换了一茬又一茬,原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想到还能领到新枪和棉衣。
“谢谢……谢谢铁拳师的弟兄……”他哽咽着,把棉衣往身上裹时,手指抖得连扣子都扣不上。
吴邪走到那个刻字的老兵身边,蹲下身。
老兵的腿冻得发紫,伤口已经化脓,却依旧用刺刀一下下划着冰面。“老哥,还能走吗?”
老兵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你是……铁拳师的吴师长?”
他认出了吴邪身上的军装,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吴邪按住。
“我是吴邪。”吴邪从背包里掏出春丫给的消炎药,塞进老兵手里,南京守不住了,但咱们不能死在这里。
我带你们突围,往安徽走,那边山多,能藏住人,也能找机会再打鬼子。
“突围?”老兵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就凭我们这些残兵?
“就凭你们是打过淞沪、守过南京的汉子!”吴邪的声音陡然提高,传遍整个江滩,你们不是溃兵!
你们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精锐!
现在有枪有弹有棉衣,跟着我吴邪,咱们杀出去!
让小鬼子看看,中国人还没打完!
江滩上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高坡上的吴邪身上。
那些麻木的、绝望的眼神里,渐渐燃起了火苗。
一个军官站起身,扯掉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绑腿,露出里面的伤:“我是88师3团的营长!吴师长,我跟你走!”
“我也走!”
“杀出去!”
“跟小鬼子拼了!”
呐喊声像滚雷般在江滩上炸开,三万多溃兵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手里的新枪被攥得发白,虽然衣衫褴褛,却重新挺直了脊梁。
吴邪看着这一幕,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些人,是国家的骨头,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弯。
“杨森!”吴邪转身下令,你带一旅和三旅,在前头开路,清除沿途的日军小股部队
刘毅,你带四旅殿后,防备日军追击;钱炮,炮兵团居中,高射炮架在两侧,注意防空。
剩下的弟兄,编入各旅,保持队形,不准掉队!”
“是!”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震得江冰都仿佛在颤。
刘毅站在四旅的队伍前,他的伤还没好利索,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直着腰杆:“都给老子听好了!谁要是敢丢下一个弟兄,别怪我刘毅的木杖不认人!”
下午两点,突围的队伍出发了。
几万多人的队伍像一条长龙,沿着江滩向西行进,雪地里留下密密麻麻的脚印,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
铁拳师的士兵穿插在溃兵中间,帮着抬伤员,扶着老人,原本散乱的队伍渐渐变得整齐,脚步声在旷野里踏出沉稳的节奏。
刚走出不到三里地,前方就传来了枪声。
刘毅派人回报,日军的一个中队正在前面的小镇设防,堵住了去路。
“钱炮!”吴邪对着无线电喊,给小镇来一轮炮击,别用重炮,免得伤了百姓,用75毫米野战炮,打掉他们的机枪点就行!
山坳里的75毫米野战炮立刻开火。
炮弹呼啸着落在小镇的街口,炸开的气浪掀飞了日军的机枪掩体,躲在里面的歪把子机枪手被抛到空中,重重摔在雪地里。
“冲!”杨森拔出驳壳枪,一旅的士兵们像潮水般冲进小镇。
巷战打得很快,失去重武器掩护的日军根本不是对手,mp40冲锋枪的枪声在巷子里回荡,没一会儿就肃清了残敌。
队伍穿过小镇时,不少百姓从地窖里钻出来,看到浩浩荡荡的中国军队,有人端来热水,有人送来干粮。
一个老大娘拉着吴邪的手,往他怀里塞了几个热乎乎的红薯:“长官,你们要去哪儿?带上俺家二柱吧,他也想打鬼子!”
吴邪把红薯分给身边的士兵,摸了摸大娘的手:“大娘,我们往安徽去,路上太危险,等打跑了鬼子,让二柱来找我们,铁拳师永远欢迎他。”
刚走出小镇,天空就传来了飞机的轰鸣。日军的侦察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六架九六式轰炸机很快就出现在头顶,机翼下的炸弹像黑枣般往下掉。
“高射炮开火!”钱炮的吼声传来,“所有人趴下!”
队伍立刻卧倒在雪地里,高射炮群同时怒吼,曳光弹在天空织成一张火网。
一架轰炸机被炮弹击中,冒着黑烟栽进旁边的树林,爆炸的火光烧红了半边天。
剩下的敌机不敢低空投弹,只能在高空胡乱扔炸弹,虽然炸起不少积雪,却没造成太大伤亡。
但麻烦接踵而至,日军的主力部队很快就追了上来,在后面用重炮轰击,炮弹落在队伍两侧,炸起的雪块和泥土像雨点般落下。
更要命的是,前方的公路被日军一个联队堵住,他们架起了重机枪和迫击炮,显然是想把这支突围队伍困死在旷野里。
“不能硬冲!”吴邪看着地图,眉头紧锁,前面是开阔地,冲上去就是活靶子。
赵龙带一旅从左侧的树林迂回,打掉他们的迫击炮阵地。
张浩你带二旅在右侧佯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炮兵团,用155毫米榴弹炮压制他们的重机枪,给一旅争取时间!
命令下达后,队伍立刻分成三路。
赵龙带着一旅钻进树林,积雪没过膝盖,士兵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枯枝划破了脸也没人吭声。
张浩的二旅在右侧发起猛攻,mG-42重机枪的枪声吸引了日军的大部分火力。
山坳里的m1榴弹炮则对着公路上的重机枪阵地猛轰,高爆弹炸开的气浪把日军的机枪手掀得老远。
黄昏时分,赵龙的一旅终于摸到了日军的迫击炮阵地后方。
随着一声令下,mp40冲锋枪的枪声突然响起,正在装弹的日军炮手被成片扫倒,迫击炮很快就落入了铁拳师手中。
“调转炮口,打他们的指挥部!”杨森吼道,炮手们立刻调整角度,将炮弹砸向公路旁的一座民房——那里是日军联队部的所在地。
爆炸声响起时,公路上的日军顿时乱了阵脚。
赵龙的二旅趁机发起冲锋,溃兵们也跟着呐喊着往前冲,手里的新枪喷出火舌,把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全倾泻在日军身上。
战斗持续到天黑才结束,日军的联队被击溃,公路上留下了成片的尸体和装备残骸,但突围队伍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至少有两千多人永远倒在了这片旷野里。
深夜的宿营地,篝火在雪地里燃起零星的光。
士兵们蜷缩在火堆旁,用雪擦着枪,没人说话,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吴邪坐在一棵倒下的树干上,看着地图上被红笔圈出的路线——从江边到现在,整整一天,他们只走了十五里。
“师长,”杨森裹着件破军大衣走过来,手里拿着块冻硬的压缩饼干,日军肯定会调集更多兵力围堵,明天的路怕是更难走。
吴邪接过饼干,咬了一口,硌得牙疼。他望着安徽的方向,那里的山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再难也要走。”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只要咱们还在,只要这些弟兄还在,就有希望。
远处传来了狼嚎,凄厉的声音在旷野里回荡。
一个年轻的溃兵吓得往火堆里缩了缩,身边的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狼再凶,也没小鬼子凶,跟着吴师长,咱们能活下来。”
吴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日军的围堵会越来越疯狂,他看着篝火旁那些沉睡的面孔,看着他们紧握枪支的手,心里就生出一股力量。
这些人,是从南京的废墟里爬出来的火种,只要能带到安徽的山里,总有一天,会燃成燎原大火。
“明天天一亮就出发。”吴邪对杨森说,让哨兵加倍,今晚谁也别睡太沉。
篝火的光芒在他眼中跳动,像两簇不灭的星火。
寒风吹过旷野,带着江水的潮气和硝烟的味道,却吹不散这支队伍前行的决心。
十五里路很短,却像一条通往新生的路,每一步都浸着血,每一步都向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