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城外的山林浸在墨色里,只有哨兵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像落在林间的星子。
吴邪裹紧大衣,踩着结霜的落叶往鹰嘴崖走去,军靴碾过枯枝,发出“咔嚓”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口令!”黑暗中传来一声低喝,枪口的寒光在树影里闪了闪。
“铁拳!”吴邪应道,借着远处的微光,看见哨兵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是第一旅的新兵王小虎,钢盔歪在头上,枪托紧紧抵着肩窝。
“师长!”王小虎赶紧立正,脸颊涨得通红,对不起,没认出是您。
“警惕性不错。”吴邪拍了拍他的胳膊,指尖触到冰凉的枪管,夜里风大,把钢盔戴正了,别冻着。
他望向公路的方向,黑沉沉的像条蛰伏的蛇,有啥动静吗?
王小虎摇摇头,眼睛却没离开公路:“从后半夜开始,就听见远处有汽车响,断断续续的,像是在往这边开,赵旅长让我们多盯着公路弯道,说那儿最容易藏东西。”
吴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鹰嘴崖下的公路在这里拐了个急弯,外侧是陡峭的山壁,内侧是深约丈余的沟壑,正是伏击的好地方。
赵龙把一旅主力布在这里,确实没选错位置。
“继续盯着,有情况立刻报告。”吴邪往前走了几步,看见战壕里蜷缩着几个士兵,正背靠背取暖,怀里的Kar98k还紧紧攥着。
他们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钢盔上落了层薄霜,像戴了顶白帽子。
“冷不冷?”吴邪蹲下身,碰了碰一个士兵的靴底,硬邦邦的结着冰。
那士兵猛地惊醒,看清是吴邪,慌忙想站起来,却被他按住:“躺着吧,保存体力。”
吴邪解下自己的围巾,递给他,裹在脚上,能暖和点。
士兵眼圈一红,把围巾往回推:“师长,俺不冷,您戴着吧。”
“让你拿着就拿着。”吴邪把围巾塞到他怀里,明天还要打仗,冻坏了脚咋冲锋?
离开鹰嘴崖时,天已泛出鱼肚白。
山林里的寒气更重了,草叶上的霜花在微光中闪着碎银般的光。
吴邪往炮兵团的阵地走,远远就听见钱炮的大嗓门:“都给老子精神点!炮口再往左偏半度!别等鬼子来了,炮弹打在自家战壕里!”
山脊上,炮兵团的士兵们正围着火炮忙碌。
mG-08重机枪的冷却水套结了层薄冰,炮手们用布蘸着热水擦拭;105毫米榴弹炮的炮闩被反复拉动,发出“咔嗒”的脆响;钱炮跪在地上,用手指量着炮身与地平线的夹角,嘴里念念有词:“再抬高三指……对,就这角度,保证能炸到公路那头的桥!”
“钱团长,够仔细的啊。”吴邪走过去,看着炮身上凝结的白霜,夜里没冻着吧?
钱炮站起身,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冻着?冻成冰棍也得把炮校准了!这可是咱们的杀手锏,不能出半点岔子!”
他指着远处的公路桥,师长您看,那桥是鬼子必经之路,只要把桥炸了,他们的坦克就过不来,步兵就是咱的活靶子!
吴邪点点头,目光落在一个正在给炮轮裹防滑布的年轻炮手身上。
那炮手的耳朵冻得发紫,却依旧专注地缠着布条,手指冻得不听使唤,好几次都缠歪了,又重新解开重来。
“让弟兄们轮流去掩体里暖和暖和。”吴邪对钱炮说,别等鬼子来了,人先冻僵了。
“知道!”钱炮扯开嗓子喊,一组去烤火,二组盯炮位,半小时一换!谁要是偷懒,老子罚他扛炮弹!
太阳升起时,常州城里传来稀疏的枪声,像过年时的鞭炮,零零落落的。
吴邪站在山岗上,用望远镜看向城内,国军的阵地在城墙上若隐若现,灰色的军装在阳光下并不显眼。
一个骑着马的传令兵从城里奔出来,沿着公路往山林这边跑,胳膊上绑着红布。
“是城里来的人。”杨森走到吴邪身边,估计是通报鬼子的动向。
传令兵在山脚下被哨兵拦住,翻身下马时差点摔倒,裤腿上沾着泥,脸上全是汗。
他被带到吴邪面前,敬了个礼,声音发颤:“吴师长,城里收到情报,日军第16师团已经过了溧阳,离常州不到二十里了,前锋是骑兵联队,估计中午就能到城外!”
“骑兵?”吴邪皱起眉,骑兵的机动性强,最擅长迂回包抄,城里的兵力能顶住吗?
“王团长说……”传令兵咽了口唾沫,城里只有一个团,装备都是老套筒,怕是顶不住骑兵冲击,想请您派些人支援城防。
吴邪看向杨森:“让四旅派一个团去支援城里,守住城门就行,别轻易出城,告诉刘毅,让他们配合城里的国军,用巷战拖延时间。”
“是!”杨森转身去传令,军靴踏在结霜的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上午十点,公路尽头扬起了尘土。
了望哨在树上扯响了警报,铜铃般的声音在山林里回荡。
吴邪举起望远镜,看见尘土中露出了日军骑兵的钢盔,像一群移动的黑甲虫,正沿着公路快速推进,马蹄声“哒哒”地传过来,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来了!”钱炮的声音带着兴奋,猛地举起指挥旗,各炮注意!目标骑兵联队,距离五千米!装弹!
炮手们立刻行动起来,炮弹被稳稳地推进炮膛,炮闩“哐当”一声合上,整个山脊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伪装网的“沙沙”声。
日军的骑兵越来越近了,大约有三百多人,排成松散的梯队,马背上的日军举着步枪,望远镜不停地扫视着两侧的山林。
他们显然没料到山林里藏着重兵,行进的速度丝毫未减,甚至有人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距离四千米……三千米……”钱炮盯着测距仪,声音越来越低,手指紧紧攥着指挥旗。
吴邪的手心也捏出了汗。
他看向一旅的阵地,鹰嘴崖后的战壕里,士兵们的钢盔排成一条直线,枪口都对准了公路弯道,赵龙的红木拐杖从掩体后露出来,一动不动。
“两千五百米!”钱炮猛地举起指挥旗,“放!”
红旗落下的瞬间,山脊上的火炮同时怒吼起来。
105毫米榴弹炮的炮弹拖着橘红色的尾焰,像一群火鸟般冲向公路;75毫米反坦克炮的穿甲弹呼啸着掠过稻田,精准地砸在骑兵中间;迫击炮的炮弹“咻咻”地落下,在马蹄扬起的尘土中炸开一团团白烟。
公路上顿时乱成一团。
日军的战马被爆炸声惊得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兵甩下来;有的战马直接被炸断了腿,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没被炸到的骑兵想调转马头撤退,却被后面的梯队挡住,挤成一团,成了活靶子。
“打得好!”钱炮跳起来,指挥旗挥得更猛了,再来一轮!往人堆里打!
第二轮炮击时,一旅的机枪响了。
mG-42的射速快得像撕裂布匹,“滋滋”的声响中,子弹像暴雨般泼向公路,日军骑兵一个个从马上栽下来,鲜血染红了路面。
王小虎趴在掩体后,Kar98k的枪口稳稳地瞄准一个日军军官,手指轻轻一扣,那军官应声落马。
“好枪法!”旁边的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小虎咧开嘴笑,露出两排白牙,又迅速将目光投向公路,重新瞄准。
日军的骑兵联队很快溃散了,活着的调转马头往回跑,丢下了满地的尸体和战马。
公路上,被炸毁的马鞍冒着烟,死马的肚子鼓鼓的,几只乌鸦落在尸体上,被远处的枪声惊飞。
吴邪放下望远镜,松了口气。这第一仗,算是打赢了。
“师长,乘胜追击吧!”钱炮兴冲冲地跑过来,指挥旗还在手里挥着,让一旅冲下去,把剩下的鬼子全收拾了!
“不行。”吴邪摇摇头,目光依旧盯着公路尽头,这只是前锋,大部队还在后面。
让弟兄们抓紧时间加固工事,准备迎接硬仗。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隆隆的马达声,比刚才的马蹄声更响、更沉,像有无数头巨兽正在逼近。
吴邪举起望远镜,瞳孔猛地一缩——公路尽头,黑压压的日军步兵正跟着坦克推进,太阳旗在队伍中晃得人眼晕。
“各单位注意!”吴邪对着传令兵喊道,日军主力来了!进入一级战斗状态!
山岗上的警报再次响起,尖锐的声音刺破了短暂的平静。
战壕里的士兵们握紧了枪,炮口重新对准公路,医疗棚里,春丫和女兵们将药品摆得整整齐齐,绷带被剪成一段段的,随时准备包扎伤口。
吴邪望着越来越近的日军队伍,握紧了腰间的毛瑟手枪。
枪身的温度在掌心慢慢升高,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弟兄们,”他低声说,声音透过风传到每个士兵耳中,让小鬼子看看,咱们铁拳师的厉害!
山林里的风突然停了,连树叶都屏住了呼吸。
只有远处的马达声越来越近,像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场恶战,即将在这片寒林里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