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月一身雍容华贵的伪装,此刻碎了一地,露出里面爬满虱子的丑陋内囊。
晚了。
东方朔的话不是刀子,是钉子。
一颗颗带着剧毒的钉子,死死钉进景帝的脑子里,也钉进大乾的国运里。
勾结南疆母舅,暗通前朝巫神教余孽,引毒屠城,霍乱朝纲!
这哪里是夺嫡?这分明是要把李家的祖坟刨出来,放在烈日下暴晒!
高台之上。
景帝霍然起身,手中的紫檀佛珠被生生扯断,“哗啦”一声散落满地。
那张常年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面孔,此刻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扭曲。
他死死盯着台下这两人,胸膛剧烈起伏。
“好……好得很!”
景帝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这就是朕的好女儿,这就是朕倚重的内阁首辅!”
“哈哈哈哈!!”
东方朔突然狂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黑血随着他的动作喷在金砖上,绽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墨梅。
“怕了?晚了!”
“李清月!你这个毒妇!你想拿老夫的人头当投名状?做梦!”
这当朝首辅疯了。
彻底疯了。
他猛地一把撕开身上那件象征着极品权臣的紫蟒官袍,露出里面贴身藏着的一块黄铜罗盘。
罗盘正中,镶嵌着一颗血红色的宝石,在烛火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仿佛一只充血的鬼眼。
“陛下!你以为老夫只是权臣?”
“老夫还是这大乾龙脉的看门狗!”
东方朔高举罗盘,披头散发,脸上青筋暴起,状若厉鬼。
“这京都风水,老夫修了整整二十年!每一块砖,每一条沟,都埋着老夫的后手!”
他死死盯着龙晨,盯着景帝,盯着这满朝文武,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既不让老夫活,那就谁也别想活!”
“地龙翻身大阵,起!!”
“让这皇宫,给老夫陪葬!!”
话音未落,他的大拇指已经狠狠按在了那颗红宝石上。
用力之大,指骨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护驾——!!”
大太监王瑾凄厉的嗓音瞬间喊破了音,不顾一切地扑向景帝。
龙晨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握紧了天子剑,身形微弓,挡在了大殿中央。
东方朔在等。
等天塌地陷,等皇宫崩塌,等龙晨和皇帝在废墟里哀嚎求饶。
那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最后的尊严。
一息。
一阵穿堂风吹过大殿,卷起地上的血腥气。
两息。
大殿角落的烛火跳了一下,爆出一个灯花。
三息。
除了东方朔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偌大的金銮殿里,安静得像个刚封土的灵堂。
地没动。
山没摇。
连那根悬在房梁上的蛛丝都没断。
尴尬。
死一般的尴尬。
“怎么……怎么可能?”
东方朔脸上那狰狞的狂笑僵住了,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的罗盘,疯狂地按动着那颗宝石。
咔哒。
咔哒。
咔哒。
清脆的机械声在死寂的大殿里回荡,显得那么滑稽,那么可笑。
“阵眼还在!枢纽没坏!为什么没动静?!”
“起啊!给老夫起啊!!”
东方朔像是输红了眼的赌徒,疯狂拍打着罗盘,眼角几乎要瞪裂。
就在这时。
“那个……打扰一下哈。”
一道贱兮兮、带着几分市井气的声音,突兀地从殿门缝里挤了进来。
众人回头。
只见柳京抱着那个金光闪闪的大算盘,费力地跨过高高的门槛,那一身肥肉随着动作乱颤。
在他身后,两个如铁塔般的玄甲卫,吭哧吭哧地抬着一根满是泥垢、足有大腿粗的青铜柱子,“哐当”一声,重重扔在了金砖上。
这一声巨响,震得东方朔眼皮子狂跳,心脏猛地一缩。
柳京擦了把脑门上的油汗,一脸憨厚地看着懵逼的东方朔。
“首辅大人,您刚才拼命找的‘阵眼’……是这玩意儿不?”
静。
东方朔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他哆哆嗦嗦地指着那根满是泥巴的铜柱,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天罡柱……这……这是老夫埋在朱雀大街地底三十丈的镇龙桩!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是他耗费万金,请了无数能工巧匠才埋下去的啊!
“害,这就得谢谢咱们侯爷了。”
柳京咧嘴一笑,手指熟练地拨弄了一下算盘珠子,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听着就让人心慌。
“前两天侯爷下令,为了防那个腐骨瘟,让全城挖沟引毒水。”
“我是个管账的,心疼钱啊!这挖出来的土不能白扔,我就寻思着带人往下多刨了几尺,看看能不能挖点古董啥的。”
柳京走过去,拍了拍那根铜柱,眼神像是在看一位没穿衣服的绝世美女,充满了贪婪和欣赏。
“嘿,您猜怎么着?”
“首辅大人,您这风水图画得是真准!一挖一个准!”
“三十六根大铜柱子,根根都有千斤重!还有那连着柱子的九百多斤纯银丝线!啧啧啧……”
柳京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道:
“阁老,您是真有钱啊!这都够给玄甲卫换两轮装备了!”
东方朔身子剧烈摇晃,一口气憋在胸口,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把它……”
“卖了呀!”
柳京理所当然地一摊手,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
“铜是好铜,上等的赤铜,我卖给城南铁匠铺打行军锅了,一口锅能卖五十文呢!”
“银子成色更好,熔了卖给通宝银楼了。”
“一共换了十三万七千二百五十八两。”
柳京转过身,冲着高台上的景帝躬身一礼,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人畜无害:
“陛下,这笔钱,微臣已经全部用来给灾民买米施粥、购买解毒药材了。”
“这也算是首辅大人……毁家纾难,积德行善了吧?”
噗——!!!
一口老血,直冲三尺高,在空中化作凄厉的血雾!
东方朔仰面栽倒,抽搐不止。
不是气的。
是憋屈!是窝囊!
他二十年的心血!
他用来挟持皇权、同归于尽的惊天底牌!
竟然被这死胖子当成废品,论斤卖了?!
甚至还拿他的钱,去救了他想杀的人,博了他敌人的名声!
这是降维打击。
这是用充满了铜臭味的现实,狠狠抽了所谓的玄学阴谋一个大嘴巴子!
东方朔躺在地上,双眼无神,嘴里涌着血沫子,手里的罗盘滚落在一旁,像个笑话。
完了。
全完了。
就连死,他都死成了一个滑稽的小丑。
龙椅之上。
景帝从最初的惊怒中回过神来,看着地上这滩烂泥,眼底的忌惮彻底化为了帝王最纯粹的杀意。
谋逆!
这是赤裸裸的谋逆!
若非柳京误打误撞,朕今日岂不是要被这老狗埋葬在深宫之中?
“东方朔,你好大的胆子!”
景帝暴喝一声,指着殿外:“来人!剥去他的官服,拖下去,即刻斩首!朕要将这逆贼碎尸万段!”
两个禁军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架起东方朔,就要往殿外拖。
“陛下且慢。”
一直沉默的龙晨,突然开口。
他从那口黑漆漆的棺材旁走过来。
一步,一步。
军靴踩在金砖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血脚印,那是他背上杀威棒伤口滴落的血。
龙晨走到大殿中央,并未看东方朔,而是对着景帝深深一拜。
“陛下,这老贼罪大恶极,一刀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景帝余怒未消,寒声道:“龙爱卿有何高见?”
龙晨直起身,目光如刀,扫过满朝文武,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金銮殿瞬间入冬。
“他害死北境八百将士时,没想过让他们痛快死。”
“他投毒想害死满城百姓时,也没想过让他们痛快死。”
“若只是一刀斩首,何以慰藉北境英魂?何以平息这满城被他视作蝼蚁的民怨?”
龙晨伸出手,指了指那口黑棺材,又指了指旁边瑟瑟发抖的李清月。
“臣请旨。”
“请陛下收回斩首成命。”
“此贼既喜欢看着别人死,那就让他看着。”
龙晨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是修罗从地狱归来时的笑。
“绑在午门最高的旗杆上,用人参汤吊着命。”
“让他亲眼看着,朝廷是怎么把他的党羽,一个个拔干净!”
“看着他的走狗们,是怎么一步步走上断头台!”
“看着这大乾的天下,是怎么在他这‘阵法大师’的眼皮子底下,不仅没塌,反而活过来的!”
说到最后,龙晨猛地跪地,声震大殿:
“臣龙晨,替北境八百冤魂,替京都受灾万民,请陛下严惩东方老贼,给京都万民一个交代!”
全场死寂。
百官战栗。
这比杀了他,还要狠毒一万倍!
这是诛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景帝身上。
景帝看着跪在地上的龙晨,又看了看瘫软在地的东方朔,眼中的怒火慢慢沉淀为一种冷酷的快意。
只有这样,才能洗刷帝王被威胁的耻辱。
只有这样,才能震慑那些还心怀鬼胎的朝臣。
“准奏!”
景帝大袖一挥,声音如雷:“传朕旨意,革去东方朔一切官职爵位,抄没家产,诛九族!”
“即刻押往午门,行凌迟之刑!”
“着冠军侯龙晨监刑,替朕……好好送这位首辅上路!”
“吾皇圣明——!!”
龙晨领旨谢恩,缓缓站起身。
他俯下身,在那已经吓傻的东方朔耳边,轻声说道:
“首辅大人,听见了吗?”
“作恶多端,残害百姓,还想痛快赴死?”
“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