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大牢,深处。
火把的油脂在燃烧,发出噼啪的爆响。
空气里并没有多少霉味,反倒是被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铁锈味填满了。
那是血的味道。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黑衣,蒙面,像是一堆被丢弃的烂肉。
每一具尸体上,都插着至少三支弩箭,有的甚至被砍得没了人形。
魏战站在血泊里。
这位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汉子,此刻低着头,那把总是擦得雪亮的绣春刀上,还在往下滴着粘稠的血珠。
在他身后,独臂老人陈默、王屠、李伯,三位老将呈品字形站立,身上的煞气比这满牢房的血腥味还要重。
脚步声响起。
很轻,却踩在了所有人的心跳上。
龙晨来了。
他没有穿官服,一身黑色的劲装,将身形衬得如标枪般笔直。
“侯爷。”
魏战猛地抬头,声音沙哑,眼眶里布满了红血丝:“末将无能,让兄弟们……”
龙晨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他没有看魏战,也没有看那一地的狼藉,目光径直落在了那几具黑衣刺客的尸体上。
“来了多少人?”龙晨问。
“宰了七个!”魏战咬着后槽牙,“负伤逃了十二个。”
龙晨点了点头。
面无表情。
他走到一具趴着的刺客尸体旁,蹲下身。
这刺客死得很透,背上中了一刀,几乎被劈成了两半。
龙晨伸出手,两指捏住刺客后背那被划开的夜行衣,猛地一撕。
“嘶啦——”
布帛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牢房里格外刺耳。
衣服下,没有皮肤。
只有一片血肉模糊的、鲜红的肌肉纹理。
巴掌大小的一块皮,被人生生剥了下来,切口平整得像是由最有经验的裁缝裁剪过。
龙晨没有停。
他起身,走向第二具,第三具。
“嘶啦——”
“嘶啦——”
连续检查了五具尸体。
无一例外。
所有刺客的后心处,都少了一块皮。
那个位置空荡荡的,像是一只只嘲讽的血红眼睛,死死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剥皮死谏?!”
角落里,一直抱着柴刀没说话的陈默,突然开了口。
老人的独眼里,闪烁着幽幽的冷光,声音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这是南疆那边的老规矩,也是影阁的‘名帖’。”
“任务失败,剥皮谢罪。”
“同时,也是给对手的战书。”
陈默往前走了一步,那只独臂指着地上的烂肉:
“他在告诉你:我们的人死绝了,但这事儿没完。”
“剥了一块皮,意思就是——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四个字,带着一股阴森的寒气,瞬间让牢房里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魏战握刀的手指节泛白,骨节咔咔作响。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这是在告诉龙晨:你抓了我的人又怎样?你赢了一局又怎样?我们是一群疯子,一群连自己的皮都敢剥的疯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龙晨身上。
龙晨站直了身子。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上沾染的血迹。
动作很慢,很细致。
仿佛他刚才碰的不是一具被剥了皮的尸体,而是一件沾了灰的瓷器。
“不死不休?”
龙晨轻笑了一声。
他随手将脏了的丝帕丢在尸体脸上,那抹白色迅速被污血浸透。
“好一个不死不休!”
“这只老狐狸,这是急了。”
龙晨转过身,眼底没有丝毫恐惧,反而燃起了一簇令人心悸的鬼火!
“前脚我刚去他府上敲山震虎,后脚他就敢派人来劫狱,甚至用这种手段来恶心我。”
“他在怕。”
“他怕那口井里的秘密。”
李清歌站在牢房门口,一身白衣胜雪,与这炼狱般的场景格格不入。
她轻声道:“哑奴死了,线索断了。他既然敢这么做,说明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甚至可能要开始销毁证据了。”
龙晨走到墙边,取下一把挂在墙上的重弩,试了试弦。
崩!
弓弦震颤,嗡鸣声不绝于耳。
“他没有机会了!”
龙晨将重弩扔给魏战,语气骤然转冷,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他想跟我比狠?比疯?”
“那我就让他看看,究竟是谁的刀更快,谁的手段更硬!”
龙晨大步向外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敌人的心口上。
“魏战!”
“末将在!”
“传我将令!”
龙晨的声音在大牢回廊里激荡:
“玄甲卫,全员集结!除了看守城门的,剩下的全给我拉到国舅府去!”
“记住,是全副武装!穿重甲!带强弩!”
魏战一愣,随即狂喜:“侯爷,直接冲进去碾碎?”
“不。”
龙晨停下脚步,回头,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围而不攻。”
“我要你把国舅府给我围成一只铁桶!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
“屠夫!”
“在!”屠九上前一步躬身,满脸横肉都在颤抖。
“你带上最好的弓弩手,给我占领国舅府周围所有的制高点!凡是看到有人翻墙出来的,不用请示,直接射落!”
“是!”
“柳京呢?”龙晨突然问道。
魏战挠了挠头:“还在账房里算账呢。”
“把他拎过来!”
龙晨眯起眼,手指在虚空中点了点。
“那口井下有机关,有密道。秦承恩经营了十年,那就是个地下迷宫。”
“让柳京带上他的算盘。今晚,有大用!”
众人领命,杀气腾腾地散去。
牢房里,只剩下龙晨和李清歌。
李清歌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的背影在火光下拉得很长,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我也去。”她说。
龙晨回头:“不行,下面太危险。”
“你需要我。”李清歌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研究过巫神教的毒,我能解。”
龙晨沉默了片刻。
“好。”
他伸出手,握住了李清歌有些冰凉的手掌。
“跟紧我。”
……
子时三刻。
雪停了,风却更大了。
乌云遮住了月亮,整个京都被笼罩在一片化不开的浓墨之中。
国舅府外。
并没有预想中的火把通明。
黑暗中,无数身披黑甲的玄甲卫,如同一群沉默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完成了包围。
只有兵刃偶尔反射出的寒光,昭示着这里的杀机。
龙晨站在街角的阴影里,手里提着天子剑。
他看着远处那座巍峨的府邸,看着那高耸的围墙,就像看着一座巨大的坟墓。
影阁阁主!
你剥了手下的皮来吓唬我。
今晚。
老子就亲手把你这张画皮,给你完完整整地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