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府,今日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府门前那口十年未响的玄甲警钟,被擦拭得锃亮,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几日的惊心动魄。
当龙晨的马车出现在山道尽头时,早已等候在府门口的军神萧镇国,竟亲自带着众人迎了出来。
“哈哈哈!晨儿!好小子!”
萧镇国一把将刚下马车的龙晨揽入怀中,那蒲扇般的大手,无意识地在他背后刚刚愈合的伤口上重重拍了两下。
“嘶——”
龙晨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脸都白了。
“萧爷爷,您轻点,轻点!骨头都要被您拍散了!”
“哈哈,臭小子,这点伤算什么!想当年你爹……”
萧镇国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又被更大的笑意掩盖。
“走!进去!今天给你摆庆功宴!府里最好的‘烧刀子’,管够!”
大厅内,早已摆开数十桌宴席。
玄甲卫的老兵们,那些平日里沉默寡言,扛着锄头是农夫,拿起战刀是兵王的老家伙们,此刻一个个都换上了干净的衣衫,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们看向龙晨的眼神,充满了慈爱、骄傲,和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敬。
这是他们的少主!是玄甲卫未来的希望!
龙晨携李清歌、柳京,以及陈默、王屠、李伯三位老将等人一同入席。
宴席一开始,气氛便被彻底点燃。
柳京这“活宝”,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此刻在酒精的催化下,更是口若悬河,唾沫横飞。
他端着酒碗,站在椅子上,手舞足蹈地讲述着鬼市的那场“价格战”。
“……你们是没瞅见!当时那帮孙子,一个个跟看傻子似的看我们侯爷!结果呢?我们青儿姑娘,袖子一抖,哗啦啦,一地的银票!”
柳京学着李清歌当时的样子,故意捏着嗓子,做了个笨手笨脚的动作,逗得满堂哄笑。
“那银票,通达钱庄的!前朝太师的钱!一张一万两!就那么扔地上!那帮孙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当时安国公那老狗的脸,刷的一下,比他娘的茅房里的纸还白!”
他讲得绘声绘色,时而模仿富商的惊恐,时而模仿银判官的谄媚,听得那些没经历过此事的玄甲老兵们,一个个热血沸腾,拍着桌子叫好。
“好!”
“干得漂亮!”
“就该这么收拾这帮狗娘养的!”
当柳京讲到龙晨浴火归来,从地狱中一步步走出的场景时,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龙晨身上。
柳京的声音也低沉了下来,他看着龙晨背后那还渗着血的伤口,眼圈一红。
“我柳京这辈子没服过谁,但从那一天起,我认准了,我这条命就是侯爷的!”
他端起满满一碗“烧刀子”,对着龙晨,一饮而尽!
“敬少主!”
“敬侯爷!”
魏战、屠夫,以及所有玄甲卫的将士,无论新兵老将,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举起了手中的酒碗。
那场面,豪迈,悲壮,又充满了希望。
龙晨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真挚的脸,心中那因复仇而起的坚冰,仿佛也融化了一角。
他站起身,端起酒碗,声音沙哑,却字字铿锵。
“敬玄甲!”
“敬所有为这天理昭彰、大乾百姓而流血牺牲的袍泽!”
“干!”
一碗烈酒下肚,豪气干云。
宴席的气氛,被推向了最高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萧镇国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看了一眼柳京和李清歌,说道:“小柳,青儿姑娘,你们先随魏战去客房歇息。我有些家事,要跟晨儿和这三个老家伙单独谈谈。”
柳京和李清歌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军神脸上的凝重,便知趣地起身告辞。
很快,偌大的宴客厅,只剩下龙晨、萧镇国,以及陈默、王屠、李伯四人。
气氛,瞬间从刚才的热烈,变得肃穆起来。
萧镇国亲自给龙晨面前的酒碗倒满,那双浑浊却依然锐利的老眼,死死地盯着龙晨。
“晨儿,你做的很好,比你爹当年更懂得用脑子。”
萧镇国一开口,便是肯定。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沉了下来,“你的短板,也同样致命。”
龙晨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
“请萧爷爷指点。”
“你的境界,太低了。”萧镇国一针见血。
“你这次能捣毁鬼市,能斩杀银判官,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你那身上突然爆发的血脉之力,靠的是临场的智谋,靠的是三公主清歌那神出鬼没的针法,甚至……靠的还有一丝运气。”
萧镇国站起身,在大厅中缓缓踱步。
“但运气,不会永远站在你这边。影阁传承数百年,底蕴深不可测。一个银判官,不过是他们推到明面上的。“
”逃走的那三个金判官,哪个不是宗师巅峰?还有那个至今未曾露面的阁主,其实力,恐怕更加恐怖!”
“你爹当年,何等惊才绝艳,武道宗师巅峰境界,手持【断龙刃】,依然落得个血战身死的下场!”
萧镇国猛地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龙晨。
“你现在,连后天境都未圆满。若是下次,你再遇到一个宗师境的敌人,没有旁人相助,你怎么办?等死吗?!”
最后三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龙晨心头。
他沉默了。
萧镇国说的没错。
他能屡次以弱胜强,靠的是血脉之力【英灵回响】带来的战斗本能,靠的是【战气之种】远超同阶的战气质量。
但这终究是传承,是外力加持。
他自己的武道根基,依旧薄弱得可怜。
一旦血脉里的【英灵回响】没有触发,一旦遇到一个不讲武德、只用绝对力量碾压的敌人,他将毫无还手之力。
“老帅,我明白。”龙晨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着萧镇国,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
“请老帅教我!”
看着龙晨眼中那清醒而坚定的光芒,萧镇国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龙晨这个态度。
不骄不躁,永远清楚自己的不足。
“好。”萧镇国看向身后的三位老将。
“陈默,王屠,李伯。”
“在!”三位老将齐齐踏前一步。
“这小子,是战野留给玄甲龙氏唯一的血脉。咱们三个,加上我,四个老家伙,当年跟龙家都是过命的交情!“
”龙氏三代忠烈,为大乾殉国,于公于私,我们都要守护好龙家这血脉独苗!”
萧镇国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
“从明天开始,接下来的半个月,你们三个什么都不用干了。就在这镇国府后院,跟老夫一起,给老子往死里操练这小子!”
“陈默!”
“属下在!”独臂的陈默,身形一震。
“你的刀,是杀人的刀,是战场上最纯粹的技艺。半个月,我要你把你压箱底的东西,全都教给他!”
“是!”
“王屠!”
“嘿,老帅,您吩咐!”胖大的王屠咧嘴一笑。
“你那一身横练的筋骨和贴身肉搏的本事,也别藏着掖着了。把这小子当成你砧板上的猪肉,给老子狠狠地炮制!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悍不畏死!”
“得嘞!”
“李伯!”
“属下在。”俊雅的花匠李伯,微微躬身。
“你的身法,当年号称‘花间游龙’,连他老爹龙战野都赞不绝口。这小子现在打架全靠一股蛮力,你负责教他,如何用讨巧,如何借力打力!”
“遵命。”
最后,萧镇国看向龙晨。
“至于我,”他眼中闪过一丝傲然。
“我来教你,如何从后天突破宗师,再如何窥视天人之境!甚至……引动天地之力!”
“镇国府最核心的【玄甲武库】,今夜起,将为你开放!”
萧镇国的话,让龙晨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四位大宗师!
其中一位,还是触摸到天人境界门槛的军神!
要为他一人,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地狱特训!
并对他开放一个军功世家最核心的武学秘阁!
这是何等的手笔!
这是何等的天大恩情!
龙晨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没有说谢谢,只是再次深深地、郑重地,对着眼前四位老英雄,行了一个标准的玄甲军礼。
然而,就在镇国府内热血沸腾,准备开启一场脱胎换骨的特训之时。
京都的暗流,却在悄然涌动。
......
一座不知名的府邸内。
新任内阁首辅东方朔,正看着手中一份由数十名御史联名签署的奏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奏折的内容,直指京兆府尹龙晨。
罪名:滥用职权,杀戮过重,致使京都人人自危,有违圣朝“仁政”之本。
请求:撤其京兆府尹之职,收其尚方宝剑,交三司会审,以正国法,以安民心!
“龙晨……”东方朔将奏折轻轻放下,看着窗外的月色,喃喃自语。
“一介武夫,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莽夫。”
“这把刀太快了,也太锋利了,是时候……该让它收敛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