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晨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城墙上回荡。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众人的心头。
“谁来替本将执行军法?”
这是一个问题。
更是一道考验。
考验在场所有北境将领,此刻究竟站在哪一边。
是继续抱着旧有的山头和规矩,还是彻底归顺于他这位新任的、手握生杀大权的征北大将军。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北境都护陈战的身上。
陈战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到了极点。
他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杀了李虎?
他当然想杀!这个仗着背后有太师撑腰,在北境军中阳奉阴违、吃拿卡要的蛀虫,他早就恨之入骨。
可杀了他,就等于当着十万大军的面,和权倾朝野的太师赵千秋彻底撕破了脸!
他陈战,只是一个镇守边关的武将,他扛得住太师的怒火吗?
朝廷的粮草、军械,会不会因此断绝?
他麾下十万将士的性命,会不会成为朝堂博弈的牺牲品?
陈战不敢赌。
看到陈战的犹豫,瘫在地上的李虎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陈战脚下,死死抱着他的腿甲,涕泪横流地哭嚎道:
“陈都护!救我!看在我跟了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救我一命啊!”
“我再也不敢了!我给大将军磕头!我给大将军当牛做马!”
陈战看着他这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丑态,眼中闪过一丝浓重的厌恶。
可那份深入骨髓的顾虑,却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就在这时。
一个粗犷的声音,如同一声炸雷,在大厅里响起。
“我来!”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那名脸上带着刀疤的副将周通,排开众人,大步而出。
他走到龙晨面前,没有丝毫犹豫。
“噗通”一声。
单膝跪地。
他抬起头,那双因常年风沙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躲闪,只有对强者的绝对崇敬和军人特有的血性。
“末将周通,愿为大将军,执行军法!”
他不管什么太师,也不管什么朝堂。
他只知道,刚才魏战率领三百人,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那一幕,让他浑身的血都烧了起来!
那才是军人!那才是他周通愿意追随的将军!
龙晨看了他一眼,原本冰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没有笑,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
周通却感觉自己得到了莫大的认可,一股滚烫的热血直冲头顶。
他猛地站起身,“呛啷”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刀,刀身在烛火下反射出森冷的光。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李虎。
“周通!你敢!”
李虎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要杀他的,竟然是往日里与他称兄道弟的周通。
他目眦欲裂,嘶吼道:“你杀了我,你也活不成!太师不会放过你的!”
周通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那笑容里,满是狰狞。
“老子烂命一条,死在战场上,是荣耀!”
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但死在你们这些朝堂上的蛀虫手里,老子不甘心!”
话音落下,他不再废话。
手中的钢刀高高举起,对着李虎那肥硕的脖子,便狠狠地劈了下去!
“噗——!”
一颗肥硕的人头,冲天而起。
在空中划出一道血色的抛物线,最终“咕噜噜”滚落到城墙边。
那双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极致的、不敢置信的神情。
无头的尸体在喷涌出半天高的血泉后,轰然倒地。
温热的鲜血,溅了陈战一身。
他却没有动,只是呆呆地看着。
鲜血染红了冰冷的青石板,也染红了周围将领们惨白的脸。
城墙之下,十万北境大军,鸦雀无声。
他们亲眼看到,一个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多年的副都统,就这样被当众斩杀。
而下令的,是那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将军。
这一刻,龙晨的身影在他们心中,变得无比高大,无比神秘,也无比……可怕。
周通甩掉刀上的血迹,大步走回龙晨面前,再次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禀大将军!军法已执行!”
“很好。”
龙晨点了点头,他看都没看地上那具还在抽搐的尸体,只是将目光再次投向了面色复杂的陈战。
“陈都护,现在我们可以谈谈,如何退敌了吗?”
陈战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震撼与翻腾。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北境的天彻底变了。
他对着龙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发自肺腑的军礼。
“请大将军,入关,升帐!”
……
雁门关,都护府,议事大厅。
龙晨当仁不让地坐在了帅帐主位之上,魏战和屠夫等人,如两尊沉默的铁塔,分立其后。
陈战、周通等一众北境将领,则分坐两侧,大厅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诸位将军,都说说吧,对眼下的战局,有何看法?”
龙晨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陈战站起身,指着巨大的沙盘,沉声道:
“禀龙将军,蛮族二十万大军,将我雁门关三面合围,只留北面雪山一线。他们兵强马壮,又有那神秘的‘狼神祭司’坐镇,士气高昂。”
“我军虽有十万,但连日苦战,早已是强弩之末。将士疲惫,粮草也日渐告急。“
”依末将看,唯有死守长城,依托关隘之险,等待朝廷的后续援军,方有一线生机。”
他的话,得到了在场大部分将领的认同。
死守,是他们目前唯一的选择,也是最稳妥的选择。
然而,龙晨听完,却只是摇了摇头。
“死守?”
他反问了一句,声音很轻。
他站起身,拄着拐杖,缓缓走到沙盘前。
他没有看雁门关,也没有看那二十万蛮族大军。
他的手指,落在了沙盘上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那是在蛮族大军后方,一个被标记为“黑风口”的狭长山谷。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久经沙场的宿将,都瞬间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全军备战,放弃所有辎重。”
他顿了顿,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嗜血的光芒。
“三日后。”
“全军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