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送?”
钱员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声音也走了调,“大人,这……这不是拿银子往黄河里扔吗?咱们那龙窑刚点火,烧出来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苏云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看都没看他一眼。
“孙老爷,李老爷,你们也来了,坐。”
很快,被衙役请来的孙、李二人也进了书房。
他们一路上听说了钱员外在怀庆府碰壁的事,心里正七上八下,一进门就看见钱员外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心顿时沉了半截。
“大人,事情我们都听说了。”孙老爷小心翼翼地开口,“这陈家势大,我们……要不从长计议?”
“是啊大人,”李老爷也附和道,“咱们的砖好,不愁卖,何必非要去啃怀庆府这块硬骨头?周边的小县城,市场也不小啊。”
苏云放下茶杯,终于抬眼看向这三位“股东”。
“从长计议?等你们计议完了,黄花菜都凉了。”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陈家是硬骨头,所以我们不直接啃。我问你们,一块上好的五花肉,怎么吃最香?”
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县太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苏云自问自答:“不是直接生吞,而是要文火慢炖,把油都给它逼出来,炖得它入口即化。陈家就是这块五花肉,怀庆府是煮肉的锅。可我们现在,连灶台都还没凑近,怎么办?”
他手指在舆图上重重一点,点在了怀庆府周边的阳武县和原州。
“那就先烧柴!”
“阳武县、原州,还有其他几个县,就是我们的柴!我要你们,把我们第一窑烧出来的最好的砖,装船,免费送过去!一家五千块,就说是本官支援兄弟县衙,修缮公房。”
“五千块?!”李老爷惊呼出声,心疼得脸上的肉都在抽搐,“大人,这加起来就是一万块砖,两万文钱就这么送出去了?”
“送?”苏云笑了,“李老爷,你跑船运货,新开一条商路,难道不先送点样品给大客户试试?”
“那……那也只是送几块意思一下,哪有这么一船一船送的?”
“因为我要的,不是让他们‘意思一下’。”苏云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要让他们,用过我们的砖,就再也瞧不上陈家那些破烂货!我要让阳武县的工匠、原州的泥瓦匠,都亲手摸一摸、掂一掂,什么是真正的‘青云砖’!”
“我要让‘青云砖’三个字,在短短一个月内,传遍怀庆府周边的所有州县!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有一种砖,硬如铁石,价如尘土!”
“到时候,民心、口碑都在我们这边。陈家垄断的,是官府的关系,可他垄断不了天下所有工匠的嘴,更垄断不了百姓心里那杆秤!”
苏云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钱、孙、李三人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是商人,想的是一买一卖的利润。
而这位苏大人,想的却是市场、是标准、是人心!
用免费的砖,去撬动一个根深蒂固的垄断家族。
这手笔,这气魄,他们闻所未闻。
“这……这能行吗?”孙老爷还是有些迟疑。
“孙老爷,你家小舅子在阳武当县丞,这批砖,就由你家的船送去。你亲自写封信,告诉他,这是你姐夫我送他的一份人情,也是一份功绩。”苏云看向孙老爷,“他要是聪明,就知道该怎么做。”
他又转向李老爷:“李老爷,你在原州人脉广,这另一船,就交给你。同样的话,你跟你的朋友们去说。”
“至于钱员外,”苏云最后看向钱员外,“你哪儿也别去,就留在青石县,给我盯紧了‘青云建设商号’的账本。这送出去的每一块砖,花的每一文钱,都是咱们未来的本钱,一分都不能乱。”
三人被苏云这么一安排,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们忽然觉得,两万文钱,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如果真能像苏大人说的那样,一战定乾坤,那这点投入,简直是九牛一毛。
……
三天后,青云商号的码头,人声鼎沸。
第一窑烧出的上万块青砖,被小心翼翼地搬运出来,准备装船。
每一块砖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青灰色,表面光滑,棱角分明。
工匠们抚摸着这些砖,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满脸的骄傲。
王老五,如今的王工头,正叉着腰,瞪着一双牛眼,在码头上来回巡视。
他手里拿着一块砖,另一只手拿着个小锤,时不时就拿起一块砖敲一敲,听听声音。
“慢点!都给老子慢点!谁他娘的敢磕了碰了,这个月的工钱就别想要了!”
一个年轻的民夫搬运时不小心,两块砖撞在一起,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王老五瞬间就窜了过去,一把抢过那两块砖,翻来覆去地检查。
“你小子想死啊!”他指着民夫的鼻子破口大骂,“这砖是苏大人的脸面!是我们青云商号的招牌!磕坏了一块,就是往大人脸上抹黑!你赔得起吗?”
那民夫吓得缩着脖子,连连道歉。
周围的人都看得直乐,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提着斧头来寻仇的恶霸,如今竟成了“青云砖”最忠实的守护者。
两艘大船很快装满,在民夫们的注视下,扬帆起航,一艘驶向阳武,一艘驶向原州。
……
阳武县。
县丞衙署内,孙老爷的小舅子,县丞吴谦,正皱着眉头看手里的信。
“姐夫这是……昏了头了?”他放下信,看着院子里堆成小山一样的青砖,满脸的不可思议,“青石县那个穷地方,能烧出什么好砖?还一送就是五千块,说是给我当政绩?”
一个老吏凑上前,低声道:“大人,青石县那位新来的县令,听说不是一般人。前阵子黄河决堤,就是他给稳住的。”
“哦?”吴谦来了点兴趣,“去,把城里最好的瓦匠张师傅请来,让他瞧瞧这砖到底是什么成色。”
很快,一个年过六旬、满手老茧的老师傅被请了过来。
张师傅干了一辈子泥瓦活,阳武县一半的房子都是他带着徒弟盖的。他一进院子,看到那堆青砖,脚步就是一顿。
“好砖!”他只说了两个字,眼睛就亮了。
他走上前,拿起一块,入手就是一沉。他用指关节敲了敲,发出“铛铛”的金石之声。他又翻过来看砖的截面,质地细密,几乎看不到什么气孔。
“大人,这砖……是哪儿来的?”张师傅激动地问。
吴谦有些意外:“张师傅,这砖真有那么好?”
“好?大人,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张师傅把手里的砖递给他,“您看这平整度,这质地!用这种砖砌墙,连墙面都不用抹灰了,直接勾个缝就是一道景!而且您听这声音,这硬度,怕是比石头都差不了多少!”
说着,他从腰间工具袋里摸出一把瓦刀,用刀尖使劲在砖面上划了一下。
只听“刺啦”一声,火星四溅,砖面上,仅仅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吴谦和旁边的几个衙役都看呆了。
张师傅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神物,这简直是神物啊!老朽盖了一辈子房,从未见过这等成色的青砖!”
吴谦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
他终于明白姐夫信里的意思了!这哪里是砖,这分明是送上门的天大功劳!
阳武县的南城墙,年久失修,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可府库紧张,买陈家的砖又太贵,只能一拖再拖。现在有了这五千块神砖……
“来人!”吴谦当即下令,“马上组织人手,从今天起,修补南城墙!就用这批‘青云砖’!”
同样的一幕,也在原州上演。
当李老爷的朋友,原州主管营造的官吏,亲眼看到工匠用大锤都砸不碎一块青砖时,他当场就拍板,将原本要从陈家订购的一批砖,直接退了回去。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
“听说了吗?阳武县用一种叫‘青云砖’的东西修城墙,硬得跟铁一样!”
“原州也用了!据说是一个叫苏云的县令送的,分文不取!”
“那陈家的砖跟它一比,简直就是豆腐渣!”
短短十几天,怀庆府周边的工匠圈子里,几乎无人不知“青云砖”。
无数人涌到阳武县,就为了一睹那段用“青云砖”新修的城墙。那平整如镜、坚固异常的墙面,成了最好的广告。
一时间,写往青石县的信,如同雪片一般,飞到了苏云的案头。
信里的内容大同小异:感激苏大人的慷慨,顺便问一句,这“青云砖”卖不卖?怎么卖?
黄河边,苏云正悠闲地坐在新修的堤坝上垂钓。
王猛拿着一叠信件,快步走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大人!成了!全成了!阳武县和原州都来信了,抢着要跟咱们订砖呢!”
苏云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稳稳地提竿,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被甩了上来。
他取下鱼,扔进身旁的鱼篓里,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告诉钱员外他们,别急着回信。”
“啊?为什么?”王猛不解。
苏云看着河面上泛起的涟漪,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鱼还没全围过来,这么早收网干什么?”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现在,该着急的,是阳城那位陈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