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就这么成功的被转移。
椰子拉了拉乌子玉的衣袖,乌子玉低头凑近她的头,椰子小声问:“你妈妈生了你,她也生了儿子,她们俩最后怎么谈上的?”
“这……我不知道啊。”乌子玉摇头,小声回答:“从我记事开始,她俩就谈上了。”
柳子舒不用听见她们说了什么,只是看她们聊天时偷瞄自己的眼神和表情,还有安柚和花花凑过去八卦的模样,就知道她们的聊天内容。
她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的涩味滚过舌尖,倒和心底那点陈年的苦堪堪相抵,勾了勾唇角,那笑意却没抵达眼底,只化作一声轻叹。
众人都看向她。
柳子舒盯着茶杯回忆起从前,坦荡大方地开口:“我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我们是南都大学法学系公认的金童玉女。”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冰凉的瓷面硌着黏腻的掌心,像那年夏天沾了血的地砖:“那时候我和他都才二十出头,满心都是对法律的热忱,总觉得凭着一纸诉状就能护人间公道。”
众人没接话,安静地听着。
柳子舒盯着茶水的眼神开始涣散,脸上也布了一层哀伤:“大四那年,我和他一起接了个公益民事诉讼,现在想来,那案子从一开始就裹着淤泥。”
原告是个在工地被砸伤的农民工,断了条腿,要求包工头赔偿医疗费和误工费。被告是包工头,一口咬定是农民工自己违规操作,还拿出了施工记录。
“我们那时候太年轻了……”柳子舒声音轻了些,轻轻摇了摇头,清冷的声音里带着点自嘲:“只盯着证据链,觉得包工头提供的记录合规,农民工拿不出更有力的反驳,就铆足了劲打这场官司。”
庭审结束那天,他们赢了。
包工头只赔了一点象征性的钱。
农民工坐在法庭门口嚎啕大哭,那哭声像针,扎得他们心里发慌。
柳子舒抬眸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她能清晰地记得当时的男朋友拉着她的手,眉头紧皱:“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法律讲的是证据。”
只是他们都没料到,这“对”与“错”的代价,会沉重到把人拖进地狱……
案子结束一周后的深夜,柳子舒和男朋友从实习律所回学校,巷口突然冲出来七八个人,手里攥着钢管和木棍。
带头的是农民工的儿子,红着眼睛喊:“你们帮助纣为虐的人,不得好死!”,然后棍子就劈头盖脸砸下来……
柳子舒的叙述停在这里,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端杯的手微不可察地发颤,澄黄的茶汤上漾开一圈圈凌乱的涟漪。
包厢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乌子玉早已红了眼眶,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
椰子、花花和安柚此刻也咬住了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cocoa面色唏嘘盯着柳子舒,下眼睑红了一些,简程侧身面对她坐着,双手抓住了她一只手握着,对视时,简程微微一笑,无声的充满了爱的涟漪就这么化开。
牧炎面色凝重,低头盯着桌面,心里有点闷的不舒服。
牧野忐忑小心的凑到他身边,抬手摸了摸牧炎的脸,笨拙的动作里像是在说:“爸爸,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
万林依旧靠在轮椅椅背,嘴角甚至习惯性地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仿佛在听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
只有离他最近的牧炎注意到,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节不知何时已攥得发白,还在几不可见的颤抖。
“他把我护在怀里……”柳子舒的声音里掺了粗粝的沙哑,她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的双臂,做出一个自我保护的动作:“那些棍子……全落在他背上、头上。我当时……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可他还在喊,让我跑,快跑……”
她没能跑掉。
腰侧传来剧痛,额头猛地撞上冰冷的墙壁,眼前最后的画面是农民工儿子那双赤红的、充满仇恨的眼睛,随即一切归于黑暗。
再醒来,是在医院。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连呼吸都像在拉扯伤口。
柳子舒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父母坐在床边,眼睛肿得像核桃。他们告诉我,他没挺过来,葬礼……都办完了。”
爱人的最后一面,她都没见到,爱人就已归于尘土。
柳子舒放下茶杯,走到窗边,面朝窗外那片璀璨却冰冷的灯红酒绿,背影单薄而挺直。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再开口,她才用一种近乎平静,却因此更显残酷的语调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
万林紧攥的拳头突然抖了一下,不受控制的松开,牧炎的手就搭在了他的手上,轻轻拍着,万林下意识抓紧了他的手指,捏的他手指开始隐隐作痛。
柳子舒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短暂地浮现在嘴角,随即被更深的苦涩吞没:“大四下学期,我挺着肚子养伤。本来……我们连婚纱照的款式都看好了……我昏迷了大半个月,醒来也跟丢了魂似的……”
“我爸妈……他们看着我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怕我见到孩子就想起他,怕我彻底垮掉,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我的状态也很糟糕,他们年纪大了,无力抚养……”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回忆起那种彻骨的无助:“他们趁我复查的功夫,把孩子……送人了。”
当柳子舒得知真相时,孩子已被送走半个月。
她克制隐忍的哽咽里带着压抑的歇斯底里,让在场每一个人都感同身受般地心脏抽搐。
“你们把孩子送哪儿了!为什么要送走他啊!”她跪在地上,抓着父母的裤腿嘶吼:“他是遗腹子,是我的命啊!你们怎么忍心的?!”
“孩子送了个好人家。”母亲跪下来抱着她,哭得肝肠寸断,“闺女,咱听话,别找了,找回来也养不活啊,我和你爸没本事,只能顾得上你,顾不上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