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诡异的低语如同一阵阴风,吹过太极殿冰冷的金砖,渗入每个人的骨髓,随即又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恐慌与混乱仍在蔓延。
太极殿外,百官们惊魂未定,面色惨白地看着那十余名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同僚被太监和侍卫们手忙脚乱地抬走,径直送往太医院隔离。
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后脖颈,生怕那里也钻出一只透明的蛊蝉。
廊柱下,林缺倚着冰凉的朱漆柱子,身形微微晃动。
他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一口鲜血喷溅在地上,却并非殷红,而是带着一丝诡异的、淡淡的金色。
血丝在青石板上迅速凝固,竟如同金箔般闪烁着微光。
他袖中的那卷《阴阳化蛊经》残卷,正微微发烫,仿佛有生命般,与他体内心蛊母皇被炼化后的新生力量产生着共鸣。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悄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叮!检测到高强度政务因果波动……目标:大炎王朝军饷贪腐案。】
【被动共鸣机制已激活,系统正在从‘任务驱动’向‘信念感应’模式进化……】
【是否激活‘隐线感知’能力,介入此因果?】
【选项一:拒绝。你只是个想苟活的假太监,朝堂倾轧与你何干?
奖励:‘龟息功’圆满,可假死三个时辰,气息全无。】
【选项二:激活。你虽身在宫闱,心有不平。
奖励:‘隐线感知’初级权限(可模糊感知与目标事件相关的关键人、物、地的微弱因果联系)。】
林缺抹去嘴角的金血,正想毫不犹豫地选择一,多一张保命底牌才是王道。
可就在他意念动摇的刹那,脑海中竟毫无征兆地闪过一幅极其清晰的画面——
凛冽的风雪席卷着北境边关,一名满脸冻疮、嘴唇干裂的披甲将士,正双膝跪在坚硬如铁的冻土之上。
他的身后,是一群瘦骨嶙峋的边军,他们靠在残破的营帐边,正用力啃食着已经煮过三遍的牛皮腰带。
那名将士缓缓抬起头,空洞绝望的眼神穿透了时空,直直地刺入林缺的灵魂深处。
那眼神,像极了他偶尔会从噩梦中惊醒时,瞥见的那位白衣女子临终前的最后一次回眸。
一种莫名的烦躁与怒意,从林缺心底升腾而起。
他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在心中低吼:“妈的,行吧,就再管一次闲事!”
【叮!宿主选择激活‘隐线感知’,初级权限已发放。】
深夜,御膳房那间早已被林缺改造成秘密基地的密室里,烛火摇曳。
小豆子小心翼翼地捧来一个陶坛,从里面夹出一块颜色暗沉、散发着古怪酸味的桂花糕,递给林缺。
这便是林缺为压制体内残余毒性与新生力量的冲突,特制的“解毒点心”——用腌了三年的陈年酸菜汁浸泡晾干而成。
林缺面不改色地接过,嘎嘣一口咬下,那硬邦邦的糕块在他嘴里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他一边用力咀嚼,一边听着身旁老太监李德全压低声音的汇报。
“林爷,”李德全的脸上满是后怕与感激,“赵公公……就是之前掌管盐铁司文书房的老赵,他死前在净身房偷偷塞给我半块烧饼,我没敢吃。后来掰开一看,里头夹着一张油纸,就写了八个字:盐仓九号,佛不渡贪。”
林缺咀嚼的动作一顿,眯起了双眼:“盐仓归户部管,我记得九号库因为地势潮湿,常年都是空置的……偏偏最近,有夜车频繁进出?”
李德全猛地点头,声音压得更低:“千真万确!小的相熟的一个杂役说,运进去的都是盖着红布的大箱子,名义上是给京郊天音寺修缮用的‘香火银’,是功德款!”
“呵,”林缺发出一声冷笑,将最后一口桂花糕咽下,“好家伙,拿军饷去修庙,最后还想让佛祖背这个贪腐的锅?这帮孙子是真不怕死后下地狱啊。”
次日,户部堆积如山的陈年卷宗库地窖里,多了一个佝偻着背、浑身散发着淡淡霉曲味和酒气的老书办。
正是林缺。
他扮演的是刚刚病故的户部老书办“周老头”——此人嗜酒如命,在户部干了三十年,身上那股子被酒糟和旧纸张浸透了的气息,无人不晓。
林缺为此吞下了三颗用御膳房自酿烈酒“烧刀子”提炼出的“醉梦丸”,模拟出那股由内而外的酒气,再用重铸后的银簪,精巧地从周老头生前用过的一方墨锭上刮下些许残香,细细抹在自己的衣领和袖口。
配合系统赋予的【伪装精通】技能,他几乎与那个酒鬼书办融为一体,成功混入了防备森严的户部地窖。
阴暗潮湿的空气中,他循着“隐线感知”带来的一丝微弱感应,在迷宫般的档案架之间穿行。
终于,他的指尖在一排不起眼的架子最底层,触碰到了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册子。
册子封皮无字,但边角处有被火燎过的焦痕。
就是它,传说中户部那本记录了一切脏钱流水的“油水账”副本!
林缺心中一喜,刚要将册子塞入怀中,头顶的木质地板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叶的碰撞声——是监察御史带队突击巡查!
地窖唯一的出口被瞬间堵死!
千钧一发之际,林缺脑中的系统面板突然发出一阵嗡鸣,那代表“隐线感知”的指针开始剧烈摇摆,频率由弱转强,仿佛在黑暗中为他校准着方向。
他立刻屏住呼吸,将自己完全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跟随着那股奇妙的低频震动,一步一步地在黑暗中挪动。
他像一个幽灵,完美避开了所有巡哨的火光和视线,最终竟从一处早已废弃、布满蛛网的排水口,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
回到密室,林缺迫不及待地翻开那本油腻的账册。
一笔笔触目惊心的记录展现在眼前,三百多笔以“寺庙捐修款”为名义的支出背后,竟都指向了同一个用特殊药水才能显形的暗账流水号!
而每一笔款项的最终收款方印章,虽然模糊,但林缺还是一眼认出——那是兵部火器司十几年前就已废弃的旧印!
“师父!”小豆子突然一脸紧张地从门外闪了进来,“高大人刚派人传来密信,首辅谢玄,昨夜在府中秘密召见了天音寺的住持妙闻和尚,两人谈了整整两个时辰!”
天音寺、兵部旧印、谢玄……
所有的线索在林缺脑中瞬间串联成一条完整的线。
他“啪”的一声合上账册,修长的手指在油腻的封皮上轻轻敲击着,脸上没有愤怒,没有紧张,反而咧开嘴,露出一抹森然的笑意。
“原来不是贪官为了偷钱,是清官……想造反啊。”
话音刚落,窗外一道素白的身影如月光般一掠而过,萧清雪清冷的声音随风飘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这趟浑水,远比你想象的要深。你若现在收手,带着你的人离开京城,还来得及全身而退。”
林缺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深邃的夜空,嘴角笑意更甚:“可您当初让我帮您查的,不就是这个吗?”
窗外沉默了片刻。
一枚触手温润的玉符从窗缝间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落在桌上。
“本宫的耐心有限,”萧清雪的声音再次传来,已恢复了往日的清冷,“若你执意前行,此物可在诏狱之中,保你三次免死诏问。”
林缺拿起那枚价值连城的玉符,看都没看,反手塞进了旁边小豆子瞪大了眼睛的怀里。
“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他扬声道,“不过这次,我不打算一个人去。”
夜风忽然吹起,卷动桌上那本“油水账”的一角,恰好露出最后一页末尾的一行蝇头小字:
“银佛三千,炮胎一万。”
与此同时,京城最高的钟楼之顶,一身儒袍的谢玄负手立于飞檐之下,素履在风中微微摆动。
他遥望着太极殿的方向,目光深邃如海,良久,发出一声悠然的轻叹:
“可惜了,本相原以为,还能留你十年。”
夜色渐浓,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无声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