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弹指一瞬。
大炎王朝的天,终究是塌了。
帝崩。
消息被死死封锁在宫城之内,可那股压抑到极致的哀戚与山雨欲来的凝重,却早已透过高耸的宫墙,弥漫了整座京城。
家家户户自发挂起了白幡,街道上一片缟素。
太极殿内,檀香袅袅,混杂着浓郁的药味,百官身着丧服,跪伏于地,哭声震天,却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
偏厅之内,一群身着粗布麻衣的杂役正低头忙碌,为即将举行的“继统前祭”准备器物。
林缺和小豆子便混迹其中,两人垂着头,动作麻利,与旁人无异。
没有人注意到,林缺的舌下,正藏着一枚由老蚕婆特制的“反噬蛊母”,冰凉滑腻,如同含着一颗活物。
他的心神,早已通过那道无形的“毒网通讯链”,与小豆子紧密相连。
“师父,我准备好了。”小豆子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少年人独有的兴奋与紧张。
“别怕,按计划行事。记住,今天我们不是来送葬的。”林缺的意念平静如水,“我们是来上菜的。”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主殿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上次是娘娘试我,这次……换我请她喝汤了。
吉时已到,钟鸣三响。
“继统前祭”正式开始。
一身绯色官袍,胸前绣着仙鹤的杜如晦,在一众钦天监官员的簇拥下,缓步走入殿中。
他面容肃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狂热与得意。
他亲自从一名小太监手中接过一只黑釉龙纹汤碗,步步生莲,走向灵柩前的祭台。
“陛下宾天,国祚动摇,臣杜如晦,奉先帝遗诏,承天地之意,为百官赐‘清心汤’,以净尘思,安社稷!”
他的声音洪亮而威严,仿佛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魔力。
汤碗揭开,一股奇异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那香味初闻是草木清香,细品之下,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
跪伏在地的文武百官纷纷将头埋得更低,无人敢抬头直视,更无人敢质疑这所谓的祖制。
他们体内的某些东西,仿佛正被这股香气唤醒,蠢蠢欲动。
杜如晦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凤座上那个身着素服,面沉如水的皇后萧清雪身上。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胜利者才有的微笑。
今日之后,这满朝文武,连同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都将成为他的掌中傀儡!
就在他即将把汤碗呈上祭台的瞬间,一道身影如鬼魅般从偏厅的杂役队伍中暴起,一步跨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夺过了杜如晦手中的汤碗!
是林缺!
他高高举起那只黑釉龙纹汤碗,清秀的脸上满是忠贞与激愤,声音响彻大殿:“此等护国重典,岂容外臣亲奉?奴才虽身份卑微,也知为君分忧,为国试毒,乃是分内之事!”
话音未落,不等任何人反应,他仰起头,对着碗沿,“咕咚!咕咚!咕咚!”连喝三大口!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杜如晦的脸色更是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眼中的得意化为惊怒交加的骇然!
林缺放下汤碗,碗中汤汁已去大半。
他抹了把嘴,一缕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溢出,他却浑不在意,反而对着杜如晦露出了一个灿烂到刺眼的笑容。
“味道不错,就是有点……像眼泪。”
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杜如晦的心头!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瞳孔剧烈收缩。
这句暗语……这分明是他当年在南疆秘境,用来测试那些被选中的“纯净体”时,才会使用的最终确认之语!
这小子怎么会知道?!
林缺无视了杜如晦的失态,他转身,一步步走向御座,将那只剩下小半碗的汤,恭敬地递到了萧清雪的面前。
“娘娘,按祖制,君后验汤,以示恩德。请您,验汤。”
刹那间,大殿内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只小小的汤碗和那双即将接过它的纤纤玉手之上。
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哪里是验汤,这分明是逼宫!
萧清雪端坐于凤座之上,神色清冷,看不出喜怒。
她缓缓抬起眼帘,深邃的眸光直直刺入林缺的眼中,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看穿。
“你可知,此汤名为‘三尸牵机’,一旦饮下,轻则神智错乱,沦为行尸,重则心脉寸断,化为蛊巢?”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林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知道啊,所以我先喝了,给您探探路。”
他向前又递了递汤碗,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一丝疯狂,更有一丝只有两人才懂的默契。
“但您要是不信我这个奴才,尽可以再尝一口——正好,我也想亲眼看看,传闻中冰心彻骨的瑶光圣女,是不是真的那么冷,那么硬。”
殿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萧清雪竟真的伸出手,接过了那只汤碗。
她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温热的碗沿,随即,朱唇微启,凑向碗边,在那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将碗中剩余的汤汁,轻啜了一口。
她闭上双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片刻后,方才睁眼,淡淡道:“入口苦,回味腥,汤色浑浊,确有问题。”
“放肆!”杜如晦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指着林缺和萧清雪,声色俱厉地怒吼道,“妖言惑众!皇后娘娘已中奇毒!来人!速传御医!将这蛊惑娘娘的奸佞小贼给本官拿下!”
“哈哈……哈哈哈哈!”
林缺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弄与狂放。
他猛地一把撕开胸前的衣襟,露出精壮的胸膛!
只见他心口处,那道原本赤红的血蝉纹路,此刻竟化为一道道流转不息的灿金色符文,如同一轮小太阳,散发着神圣而威严的光芒!
“杜如晦,你错了!”林缺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不是她中了毒——是我们俩,一起把它给炼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缺舌下的“反噬蛊母”骤然融化,一股精纯至极的能量顺着他的喉管轰然炸开!
与此同时,他通过眼神示意,小豆子在偏厅之中,猛然催动了“毒网共鸣”!
萧清雪体内,那股来自“三尸牵机”的阴毒之力刚要发作,便被一股浩瀚如星海的瑶光仙力瞬间包裹、镇压!
紧接着,一股奇妙的共鸣之力从林缺的方向传来,竟主动引导着她的仙力,与那股被压制的毒素开始进行一种玄奥至极的融合、转化!
【叮!检测到宿主与特殊目标‘萧清雪’达成‘双人共炼’!】
【共炼成功!解锁地阶绝品功法《阴阳化蛊经》残卷(壹)!】
【‘瑶光仙宗’至宝融合进度提升15%!】
系统的轰鸣声在林缺脑海中炸响,带来前所未有的澎湃力量!
他指着脸色惨白的杜如晦,一字一句,声如金石。
“你以为我们是给你献祭的祭品?不,今天,我们是厨师——而你这锅熬了几十年的烂汤,该倒掉了!”
他的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跪伏在地的百官之中,突然有十余名官员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随即浑身剧烈抽搐,翻着白眼倒在地上!
在众人惊恐的尖叫声中,一只只通体透明、宛如水晶雕琢的幼蝉,竟从那些官员的耳后、脖颈处挣扎着钻了出来!
这些,正是杜如晦耗费心血,布在朝臣体内的潜伏心蛊!
然而,这些被唤醒的蛊虫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蛰伏待命,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发疯般地扇动着翅膀,化作一道道流光,齐齐朝着杜如晦的方向激射而去!
“不!不可能!”杜如晦惊得肝胆俱裂,连连后退,用袍袖疯狂挥舞,抵挡那些反噬而来的心蛊,“你们……你们怎敢逆转心蛊?!这绝不可能!”
林缺向前踏出一步,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正是那根重铸后的银簪。
剑尖遥遥指向杜如晦的咽喉,林缺的脸上,再无半分戏谑,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因为我们从来不是开启那扇门的钥匙,更不是温养钥匙的宿主——”
“我们是,砸锁的人。”
就在此刻,大殿之外,原本阴沉的天空骤然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那道曾在巫庙遗址上空一闪而逝的倒悬金色神人虚影,竟再次显现!
祂那遮天蔽日的庞大身躯比上一次更加凝实,一根仿佛能碾碎星辰的指头微微颤抖着,缓缓指向了殿内的林缺。
一股来自亘古的威压,降临人间。
然而,凤座之上,萧清雪却悄然抬起了手。
一滴金色的神血自她指尖浮现,瞬间化作一条条符文闪烁的锁链,盘旋在她身侧。
她仰头望向天际那道伟岸的虚影,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一次,门不开,人不走。”
风,自殿外呼啸灌入,吹得白幡猎猎作响。
那被逆转的心蛊蝉鸣,与天地间的风声混杂在一起,渐渐汇成一个仿佛来自亿万亡魂的齐声低语,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幽幽回响。
“第九十九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