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的地面上,三具“尸体”横陈。
暴雨如注,冲刷着他们身上早已凝固的血污和破碎的衣衫,露出皮下诡异的赤色纹路,在昏暗天光下如同活物般蠕动。
三道鬼魅般的身影自破庙的阴影中走出,他们身披玄色斗篷,气息阴冷,正是杜如晦座下最得力的鹰犬——玄冥三使。
为首之人蹲下身,伸出苍白的手指在其中一具“尸体”的脖颈上探了探,又凑近闻了闻那股挥之不去的腥甜气息,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弧度。
“老大,怎么样?”旁边一人低声问道。
“死了,死透了。”为首者冷笑着站起身,语气中满是轻蔑,“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蠢货,以为得了点南疆邪术的皮毛就能翻天。连母蛊的反噬都控制不住,被活活吸干了精血,爆体而亡。真是个短命鬼。”
“哼,枉费尚书大人还布下天罗地网,结果他自己把自己玩死了。”另一人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不耐烦地说道,“赶紧烧了,回去复命。”
“点火。”
冰冷的命令下达,火折子凑近浸透了火油的干柴。
“嗤啦——”
火焰升腾的刹那,将三使狰狞的笑脸映得忽明忽暗。
也就在这一瞬间,异变陡生!
正中央那具被雨水浸泡得发白的“尸体”,眼皮猛地一颤,骤然睁开!
那不是一双属于死人的眼睛。
瞳孔之中,金光暴涨,宛如两轮微缩的烈日,迸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什么?!”
三使大惊失色,但一切都太迟了。
“嗬——”
林缺自泥浆中猛然坐起,张开嘴,对着地面发出一声长长的、诡异的吸气声!
那动作,仿佛巨鲸吞水!
刹那间,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三人脚下汇聚的雨水洼,那些混合了蛊毒残余和泥土的污水,竟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化作三条纤细却迅捷的黑色水蛇,逆着重力冲天而起,精准无比地钻入了三人的鼻腔!
“呃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雨幕,却又在瞬间戛然而止。
三使脸上的惊骇凝固,双眼翻白,身体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软倒在地,剧烈地抽搐起来,口鼻中溢出带着恶臭的黑沫。
他们的意识,在毒素侵入大脑的瞬间,便已被彻底摧毁。
林缺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水,看着地上三个还在本能痉挛的躯体,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三位,觉得我演技怎么样?”他歪了歪头,像是在认真求教,“为了让你们信服,我连抽搐的节奏都对着水洼里的倒影练了八遍呢。”
说着,他抬手在脸上一抹,一层薄如蝉翼、带着诡异赤纹的皮膜被他整个撕了下来。
这层皮膜,正是他用老蚕婆提供的“蜕壳胶”与自身精血毒素混合,特制出的伪装,不仅能模拟出中毒暴毙的惨状,更能完美骗过所有探查气息的术法。
【叮!恭喜宿主成功欺骗高阶蛊术感知,解锁成就:【影蛊行者】!】
【获得临时能力:毒素拟态(可在十二个时辰内,完美模拟死亡或任何中毒状态,气息与真实无异)!】
林缺将那层皮膜随手扔进火堆,看着它瞬间化为灰烬,这才抬头,望向破庙顶上那块被风雨侵蚀得字迹模糊的匾额,仿佛能穿透重重空间,看到京城书房里那个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身影。
他轻声喃喃:“杜如晦,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下一刻,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被油纸细心包裹的小方块。
打开油纸,里面并非什么灵丹妙药,而是一块已经有些凉了的桂花糕。
这是小豆子在分别前,冒着天大的风险,偷偷塞给他的。
而在桂花糕底下,压着一张用炭笔画得歪歪扭扭的地图。
那上面勾勒的,正是大炎皇宫地下,那张不为人知的、密如蛛网的地下水脉路线图!
当夜,雷声滚滚,暴雨如倾。
京城某处不起眼的排水暗渠口,一道黑影如游鱼般悄无声息地滑入。
腥臭、潮湿、黑暗。
林缺屏住呼吸,顺着地图的指引,在迷宫般的下水道中穿行。
冰冷的渠水漫过他的小腿,四周是令人作呕的气味和老鼠“吱吱”的尖叫。
突然,一阵低沉的咆哮从前方拐角传来,两对幽绿色的光点在黑暗中亮起。
是杜如晦豢养的巡逻蛊犬!
林缺瞳孔一缩,瞬间蜷缩进一处狭窄的死角,将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
蛊犬的嗅觉远超常犬,它们能闻到活人血液里流动的气息。
然而,就在那两头蛊犬即将发现他的瞬间,一只通体透明、宛如水晶雕琢而成的幼蝉,竟从林缺的袖中缓缓爬出。
正是他吞噬了那“嫁心蛹”初代体后,在体内孕育出的本命共生体!
幼蝉薄如轻纱的翅膀轻轻一振。
“嗡——”
一道微不可察、远超人耳感知范围的音波扩散开来。
那两头正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威胁低吼的蛊犬,耳朵猛地一抖,眼中的凶光竟瞬间褪去,代之以一丝迷茫和畏惧。
它们不安地刨了刨爪子,最后竟夹着尾巴,转身朝来路小跑而去。
【叮!触发被动天赋【毒引共鸣】,你与生俱来的‘引鸣体’特质与本命蛊虫产生共鸣,获得短暂驱使同源低阶蛊虫的权限!】
林缺看着消失在黑暗中的蛊犬,低头瞧了瞧袖口那只乖巧的透明幼蝉,咧嘴一笑。
他压低声音,用一种既欣慰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道:“徒弟,干得不错。师父带你回家,干一票大的!”
穿过最后的阻碍,他终于抵达了地图的终点——龙脊井!
井口位于一处荒废的冷宫深处,当林缺从井壁的暗格中翻身而出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为之一滞。
整个井底空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扩大了数十倍,井壁上被刻满了鲜血淋漓、不断扭曲的逆转符文。
而在空间的中央,一颗直径足有三丈的巨大血色光球,正缓缓旋转,如同一个跳动着的邪恶心脏,疯狂地吸收着从地脉深处涌出的、肉眼可见的黑色怨气。
杜如晦,一身锦绣官袍,正负手立于光球之上,手中托着一枚古朴的玉圭,神情狂热而庄严。
他仰起头,声音在封闭空间内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宏大。
“天蚀将至,阴阳逆转!积攒了千年的怨憎,万载的不甘,今日,便由我来开启这净世之门!”
“开你妈的地狱门!”
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林缺的身影从井口阴影中暴射而出,手中银簪不知何时已化作一柄三尺青锋,剑尖寒芒吞吐,直刺那旋转的血色光球!
杜如晦猛然回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冰冷的狞笑:“你竟然没死?也好,正好缺一个祭品来点燃这最后的盛宴!”
玉圭与长剑碰撞,激起万千火星。
两人在半空中瞬间交手数十回合,怨气激荡,劲风呼啸。
“没用的!”杜如晦一掌震开林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蝼蚁,“你不过一介凡人之躯,如何能抗衡这汇聚了皇朝龙脉怨气的滔天大势?”
“噗——”
林缺被震得气血翻涌,吐出一口夹杂着黑丝的鲜血,但他非但没有畏惧,反而笑了起来,笑得无比灿烂,无比疯狂。
“凡人之躯?杜如晦,你忘了……我这身毒,是谁亲手喂大的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张开嘴,对着那颗巨大的血色光球,再次做出了那个鲸吞般的吸气动作!
“我不是凡躯——我是毒王!”
四周逸散的、足以让宗师强者瞬间化为脓血的怨蛊之气,此刻却如同百川归海般,疯狂地涌入林缺的口中!
他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了三分,肌肉贲张,青筋虬结,皮肤下的金色纹路亮如熔岩。
更令人骇然的是,在他的背后,一对由精纯毒素与怨气凝聚而成的、半透明的巨大蝉翼虚影,猛然张开!
他脚尖一点,竟无视了重力,踏着虚空,冲天而起!
你们谁见过会飞的太监?!
“这……不可能!”杜如晦脸上的狂热终于被惊恐所取代。
林缺的身影快如鬼魅,一掌,拍碎了他手中视若珍宝的玉圭!
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胸口,将他从光球顶端如断线风筝般踹飞出去!
也就在这一刻,林缺脑海中的系统宫殿轰然剧震,那片拼图的虚空中,第十三块碎片“咔嚓”一声,严丝合缝地嵌入其中!
无数画面如流光般闪过,那是一个个被称作“守戒者”的身影,在不同时代,面对不同浩劫,最终以身殉道的临终画面。
最后,画面定格。
一位白衣胜雪的女子,在身躯化为光点消散前,对着虚空,用唇语无声地说出了四个字——
“门由心开。”
林缺悬浮于半空,俯视着下方挣扎着想要爬起的杜如晦,背后的蝉翼虚影轻轻扇动,带起阵阵腥风。
他轻声说道:“你说你要救世人?可笑,你连一个人都没救过。”
他的话音刚落,下方翻涌的井水中,异变再生。
一只巨大、冰冷、通体由黄金铸就的手臂,缓缓从浑浊的水底抬起。
那是一个倒悬在井底的巨大金身,而此刻,它的手臂,正精准无比地指向了半空中的林缺。
与此同时,凤仪殿内。
萧清雪凭窗而立,望着西山方向那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她伸出纤纤玉指,在窗棂上轻轻一划,指尖瞬间被划破,一滴殷红的血珠滚落。
但这滴血并未落下,而是在空中凝成了一条细微的、闪烁着符文光泽的血色锁链。
她清冷的眸子中,倒映着远方天际一闪而逝的雷光,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是对着千年前的自己起誓。
“这一次,我不会再送你一个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