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蚕婆颤抖的手,缓缓抚过林缺手臂上尚未完全褪去的赤红色纹路,口中喃喃道:
“那不是普通的血蝉蛊……”她干涩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那是‘嫁心蛹’,是血蝉蛊中最阴毒的变种!寻常血蝉,吸食精血,令人暴毙。而嫁心蛹,却是要将活人当成巢穴,把人的心脉炼成它的蛹室,在宿主最绝望、最痛苦的嘶吼中产下子蛊,再借由子蛊,侵占更多人的神魂!”
老蚕婆的脸上露出了刻骨的仇恨与悲恸,空洞的眼眶仿佛流淌着无形的血泪。
“三十年前,我的家乡,南疆百草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样的虫巢……我的丈夫,我的孩儿,我所有的族人,都成了只知嘶吼的活蛹。唯有我,因生来双目失明,逃过了血蝉‘择目而噬’的第一道诅咒,在尸山血海里,苟活了下来。”
“后来,杜如晦找到了我。”她提起这个名字时,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骨节脆响,“他以南疆遗孤的性命相要挟,将我囚禁于此三十年,逼我用族中秘法,为他培育可以被他神魂短暂操控的蛊群。他痴心妄想,要打造一支无惧伤痛、悍不畏死的‘免疫之人’!”
“免疫……”林缺咀嚼着这两个字,瞬间明白了杜如晦那疯狂计划的内核。
“他简直是个疯子!”
“他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老蚕婆发出一声沙哑的冷笑,空洞的眼眶转向林缺,“他忘了我们南疆巫医世代相传的一句古训——蝉不死,只蜕壳!真正的解法,从来不在于克制毒性,而在于……引毒归巢!”
“引毒归巢?”林缺眼神一亮,如醍醐灌顶!
“你的身上,已经有了母蛊的‘引子’,你就是新的‘巢’!”老蚕婆的声音陡然拔高,透着一丝狂热,“只要找到一枚尚未孵化的子蛊卵,以你的精血为引,辅以三味至苦至寒的草药,便可逆炼出吸引所有子蛊回归的‘归巢香’!这香气,对常人无害,对子蛊却是致命的诱惑!它们会放弃宿主,争先恐后地朝你涌来!”
林缺心中巨震,他猛地想起了地窖干尸身上搜出的那个小巧铁盒,里面正静静躺着一枚米粒大小的血色虫卵!
他来不及多想,对着老蚕包深深一揖:“多谢前辈指点!此恩,林缺没齿难忘!”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残影,冲出了这间污秽的囚室。
苏嬷嬷给他的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一半!
御膳房,密室。
林缺将那枚血色蛊卵小心翼翼地置于一块寒气四溢的冰玉盘中央。
此物是他从系统奖励中获得的,能镇压灵气,没想到此刻竟派上了大用场。
他没有片刻犹豫,按照老蚕婆所授之法,划破指尖,将自身精血与早已备好的黄连、苦参、龙胆草三种苦草汁液混合,缓缓滴入蛊卵之上。
就在精血触及蛊卵的刹那,他脑海中的系统界面猛然一亮!
【检测到宿主正在进行高风险逆向炼蛊……启动辅助功能:‘逆炼推演’!】
【警告:‘逆炼推演’需持续输入高强度‘情识波动’作为催化能量!
请宿主集中精神,回忆最深刻的情感羁绊!】
情感羁绊?
林缺闭上双眼,脑海中没有去想那些惊天动地的家国大义,反而浮现出了一张平凡而憨厚的脸。
他想起了小豆子在御膳房笨拙地帮他洗菜,偷偷藏起一个鸡腿说是“孝敬师父”的傻样。
想起了小豆子在得知他被皇后“看中”时,满脸担忧地塞给他半块桂花糕,嘴里还念叨着“师父多吃点,才有力气伺候娘娘”。
想起了自己初入这吃人的皇宫,孤立无援时,是这个半大的孩子,端来了一碗没人喝的稀粥,小声说:“林哥,垫垫肚子吧,饿着难受。”
一股无法言喻的灼热,从林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悍然涌起!
那是守护的执念,是承诺的重量!
“给老子动起来啊!”他在心中怒吼。
嗡——!
冰玉盘上的蛊卵仿佛感受到了他澎湃的心绪,骤然发出一声轻鸣,坚硬的外壳上竟裂开一道细密的缝隙!
一缕缕青灰色的液体从裂缝中缓缓渗出,在空气中交织、盘旋,竟凭空勾勒出一幅模糊的药方虚影!
那虚影之上,四个古朴的篆字若隐若现——《九转清瘟散》!
成了!
林缺欣喜若狂,立刻按照虚影上显示的药材配比,以最快的速度调配出了第一剂药汤。
药汤漆黑如墨,散发着令人闻之欲呕的苦涩气味。
他端着药碗,飞奔至安置染疫者的偏殿,找到了早已陷入深度昏迷的小豆子。
掰开小豆子干裂的嘴唇,林缺小心翼翼地将一整碗药汤尽数灌了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半个时辰后,躺在病榻上的小豆子浑身猛地一颤,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皮肤下那些赤红色的诡异纹路,如同活过来一般,疯狂地向着他耳后的那个针孔处汇聚、游走!
“噗!”
一声轻响,一只米粒大小、通体剔透如水晶的幼蝉,竟从那针孔中硬生生钻了出来!
林缺眼疾手快,早已等候在一旁!
他用那根素银簪的尖端精准地一挑,便将那只尚在茫然扭动的幼蝉挑起,毫不犹豫地投入了身边一口烧得通红的烈焰铜炉之中!
“吱——!”
火光爆闪,幼蝉在烈焰中扭曲挣扎,发出一声刺穿神魂的凄厉尖叫,瞬间化为飞灰。
也就在这一刻,林缺的系统界面再次弹出提示。
【叮!成功捕获‘血蝉初代体’x1,是否进行吞噬强化?】
“是!”
林缺没有丝毫犹豫。
一股温润而磅礴的暖流瞬间涌入他的四肢百骸,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肌肉纤维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进行着重组与压缩,骨骼的密度、经脉的韧性,都在悄然提升!
【恭喜宿主,‘蚀骨成钢’被动效果触发,肉身强度获得永久性小幅提升!】
天色,已然大亮。
次日清晨,太医院外,哭喊声震天。
数排禁军面无表情地将数百名染疫者的家属拦在外面。
一身绯红官袍的杜如晦亲临现场,他站在高处,声音冰冷地传遍全场:“诸位,疫病凶猛,为防蔓延,危及全城百姓安危,本官与太医院诸位同僚商议,决定以‘天罚之火’净化西区疫场,连根拔除隐患!此乃断腕求生之举,望诸位以大局为重!”
“不要啊!大人!”
“我儿还有气啊!求求您再给我们一天时间!”
百姓哭嚎着跪倒一片,对着柴堆的方向疯狂磕头,请求暂缓焚烧自己的亲眷。
就在这绝望与悲恸交织的时刻,一道清朗的声音,如破晓的晨钟,骤然响起。
“火能烧虫,也能烧人。杜大人,这断腕求生的魄力,林某佩服。只是,在我这药方出来之前,您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缺抱着一个半旧的药箱,从宫门内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从药箱里取出一只大碗,倒满那漆黑如墨的药汤,仰头一饮而尽!
“这药,我先试给你们看!”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林缺身上,连呼吸都忘了。
一息,两息,三息……
林缺静静站立,面色如常。
预想中的七窍流血、倒地抽搐并未发生。
在晨曦的映照下,他的皮肤之下,反而隐隐透出一层旁人不易察觉的淡金色护体光膜。
杜如晦的眼神骤然一缩,藏在宽大官袖中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林缺没有理他,转身大步走向那堆积如山、即将被点燃的柴堆。
他亲手扶起一名气息奄奄、被扔在最外侧的老宫女,撬开她的嘴,将另一碗药汤小心地喂了下去。
“活了!活了!刘嬷嬷的眼皮动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爆发出第一声惊喜的欢呼,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希望!
刑部主事高秉烛快步上前,仔细查验了老宫女的脉搏和气色,随即转身,对着杜如晦沉声道:“杜大人,此药,确有奇效!”
杜如晦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冷哼一声:“区区江湖偏方,焉能断定根除蛊毒,毫无后患?万一只是暂时压制,日后复发,岂非贻害无穷!”
他的话音未落,林缺却忽然抬起头,目光如电,直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大人说得有理。不过,奴才有件事想请教大人。为何所有染疫之人,都在发病前三日内,去过西市那家‘回春堂’药铺?又为何,他们都买过同一味药——‘安神丸’?”
林缺的声音不大,却如一道惊雷在杜如晦耳边炸响。
他缓缓逼近一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里的‘安神丸’,是不是您老人家……亲手配的?”
杜如晦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背在身后的指尖,已悄然掐入了掌心!
一片死寂中,无人注意到,远处钟楼的最高处,那一片深沉的阴影里,一道身着华贵黑袍的神秘身影缓缓合上手中描金的折扇,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玩味笑意的低语:
“有趣,真是有趣。”
“这只被当做棋子的蝉,终于舍得……自己鸣叫了。”
与此同时,凤仪殿深处。
萧清雪在一张巨大的观星台上,缓缓展开一幅绘制着无数星辰轨迹的古老图卷。
图卷以不知名的兽皮制成,星辰则以璀璨的宝石镶嵌,流光溢彩,玄奥无比。
她的目光,掠过天市垣,扫过太微垣,最终,落在了那片代表着帝王之位的紫微垣上。
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点向紫微垣星群中,一颗正在发生着微不可查偏移的黯淡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