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绵就那么静立在原地垂首不语,让人捉摸不透她心中的所思所想。菅絮安见她这般模样,终是忍无可忍的将茶盏重重搁在矮桌上厉声开口:“你以为这般沉默便是伟大?你凭什么认定自己什么都不跟我说就是在保护知韫!你扪心自问,昨夜你可曾护住她分毫?”
说实话,菅絮安自认自己的性情也算得上很温和了,尤其来到这陌生时空后更是处处收敛,处处隐忍,唯恐与人发生冲突暴露了身份。但眼下都这般快火烧眉毛的时候了柳绵还是这么的自以为是,到最后竟然让一个小孩子吓到这种地步,这她能忍?!
柳绵被菅絮安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的浑身一颤,直到过了许久之后她仿佛下了极大决心,双膝一软直直跪倒在地:“我能如何?我不过是想护着韫儿周全罢了,难道这也错了么!”
“那你就仔细说说尉迟月为什么突然指认是知韫给我的下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菅絮安皱眉追问。
但柳绵仍哆嗦着嘴唇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看得菅絮安那叫一个怒意直冲脑门:“好,给你机会你不要。若日后知韫因你之故遭遇不测,你休要到我面前哭诉!从今往后,你不许再踏进长春院半步!出去!”
柳绵的眼泪簌簌落地,沉默了许久后她终于抬起猩红的双眼:“你身上的阴阳煞……是我下的!”
菅絮安眉头紧锁,却未曾打断柳绵。
“五年前自你初入府时我就日夜惶恐,既怕你不好相处,又恐你容不下知韫……终日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柳绵抬头深深看了菅絮安一眼后低笑一声继续道,“可后来相处下来,我知你其实是个极好的人,至少……是位非常宽厚的主母。”
她苦笑着继续道:“很可笑吧?我与你无冤无仇却要下毒害你,但若我不动手有人就会伤害我的知韫!我只有她了!”说到这儿柳绵激动地抬起头近乎祈求的看向菅絮安。
“你是受何人指使?”菅絮安声线依旧平静的询问道。
“是夏荷。”柳绵垂首低语,声音逐渐恢复了平静。
这个答案并未让菅絮安感到意外,自上次在大理寺与夏荷交锋后她心中早已有了猜测,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竟然还牵扯进了兰心苑。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柳绵拭去眼泪,一副破罐破摔的姿态。
“呵,你莫不是忘了,我问的其实是尉迟月的事。”菅絮安冷笑提醒道。
一听到菅絮安并不打算那么轻易地揭过这一页柳绵脸色骤变,却仍倔强的别过脸强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见她这般油盐不进,菅絮安心中无奈暗叹一声,但面上仍带着轻蔑开口:“柳姨娘,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何必装这糊涂。即便你今日不说但只要我想知道,明日自会有人将你与尉迟月之间的那点事儿呈到我面前来,等到了那时候你再来我面前辩白,你觉得,我还会信么?”菅絮安轻轻抿了口茶幽幽道。
听到这话后的柳绵果然身形微颤,眼底闪过慌乱却紧咬下唇不语。
二人就这么僵持了许久,久到菅絮安几乎失去耐心时柳绵终于肩头一垮,声音苦涩开口:“尉迟月说……她手上有我下毒的证据。”
“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她拿出了实证!”柳绵激动抬头,“你可还记得从前你院子里有个负责你膳食的徐嬷嬷?尉迟月说那人现在就她手里!”
“五岁稚童的言语,你也当真?”菅絮安皱眉道。
“有春露在背后帮她出谋划策。那日……她确实带来了徐嬷嬷用过的头巾……”柳绵声音颤抖浸着恐惧,满是绝望道。
“春露?她见过你?”菅絮安眸光一凝,神情严肃的询问道。
“不曾见过,但尉迟月确实有某种隐秘的方式一直与她保持着联系。”柳绵情绪渐稳继续道,“起初我以为只要夏荷一死我和知韫便能解脱了……所以那晚我特意备了饭菜去探望了她最后一面,谁知这夏荷身后竟还藏着这样一个恶魔……”柳绵唇边泛起苦涩的弧度。
“那……尉迟月,或者说她背后的春露是想让你做什么?”菅絮安直接点出问题的关键。
“她们让我继续找准机会取你性命!”柳绵抬眸,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讥诮,随即又垂首沉默。
菅絮安眉头愈蹙愈紧,心底只剩一句:【阴魂不散!】
“你现在去屋外跪着,直到跪满一个时辰后再回兰心苑去。但你要记住!你今日受罚是因你教子无方!可明白了?”菅絮安盯着着柳绵一字一句认真嘱咐道。
柳绵惊愕抬头,唇瓣嗫嚅半晌终是未发一语,只将头埋得更低了些,而那坠地的泪珠却愈发密集了些。
“出去吧。”菅絮安见她这般模样也是在心中重重叹了一声。
若非知晓柳绵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尉迟知韫,也就是如今的菅胜男,以菅絮安的性子断不会出手相护。但既然母亲顶了人家女儿的身份能护一分便是护一分,总不能将来她们安然返回现代后却让真正的尉迟知韫回来时失了亲生母亲吧。
柳绵颤颤巍巍起身,最后深深望了菅絮安一眼,郑重俯身行了一礼后才踉跄着向外走去。
柳绵刚退出去,秦明玉便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写满担忧:“安安,你还好吗?”
菅絮安揉了揉眉心,等再次抬眸时唇边扯出一抹疲惫的浅笑:“无妨。”
见菅絮安这般强撑的模样秦明玉心头一紧,赶紧走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安安,若实在艰难……我们还是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菅絮安反握住秦明玉的手,声音轻柔却坚定:“现在还不到时候。”
秦明玉认真看了菅絮安许久,千言万语终是化作一声轻叹:“也罢,但你要答应我,若哪天你想通了定要第一个知会我。”
“一定。”菅絮安郑重点头,眼中暖意流转。
“对了,你看我这记性!”秦明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懊恼道,“听说知韫那丫头住进松鹤堂了?”
见菅絮安含笑点头,秦明玉顿时眉开眼笑:“这下可好了!有老太君坐镇,往后这尉迟月再想欺负咱知韫可得掂量掂量了。”因为有着昔日与菅胜男同在马球场并肩作战的情谊,秦明玉自是真心为尉迟知韫高兴的。
“阴差阳错,确实也是桩好事。”菅絮安想起昨夜种种,不由轻叹一声。
秦明玉见菅絮安神色不佳后也难得沉默了下去。
将近午时,眼见膳桌即将摆开时秦明玉想起苏卓珩那些“别出心裁”的药膳后顿时变的坐立不安起来。这往日还有一个尉迟知韫陪着她同甘共苦,如今独留她一人后秦明玉实在不敢想象要如何应对这份“浓重的厚爱”只得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菅絮安。
送走秦明玉后菅絮安立即唤来翠柳,在她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翠柳会意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