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三郎怎么没一起来?”陆书禾抹着眼泪往尉迟镇南身后张望,却始终不见尉迟雄的身影。
尉迟镇南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古怪,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眼神飘忽不定:“这个……三郎他……”
陆书禾见状脸色骤变,身子晃了晃:“三郎出事了?”她指尖死死掐住丈夫的手臂因用力指节都泛了白。
“没有!没有!”尉迟镇南慌忙扶住妻子,急得额角青筋都暴了起来,“三郎就是去驿站了……”他越说声音越小,站在一旁的菅絮安敏锐地注意到公爹说这话时,目光不自然地扫过自己。
“这丫头想必就是菅家丫头吧?”尉迟镇南转向她,声如洪钟却透着心虚。
菅絮安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儿媳见过公爹。”声音清润似初雪消融,端的是大家风范。身后柳绵与尉迟知韫亦随之福身,三人动作整齐如行云流水。
“哎,好,都好……”尉迟镇南手足无措地虚扶了一下,听到这声“公爹”后更是臊得耳根通红。他此刻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一躲。
就在这尴尬时刻,府门外又传来一阵骚动。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尉迟雄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身后竟跟着一个抱着婴孩的年轻妇人,妇人手里还牵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而小女孩儿此刻正怯生生地拽着妇人的衣角满脸好奇的东张西望着。
满院寂静。
菅絮安冷眼瞧着眼前这一幕,尉迟雄携着那对母子恭敬行礼,好一幅天伦团圆的画卷,心想这戏码倒比电视剧里演的还精彩。
“儿子来迟,望母亲恕罪。”尉迟雄单膝跪地请罪到。
陆书禾手中的帕子绞成了麻花,却不得不强撑笑容:“回,回来就好。”她目光飘向菅絮安后又迅速移开,硬着头皮问道,“这位是?”
陆书禾紧张的绞紧了帕子,目光死死盯着尉迟雄身后那个抱着孩子的素衣女子。她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佛祖保佑,但愿这女子就单纯是哪家士兵的遗孤,或是边关哪位同僚的家眷也好。
“母亲,这是我从边关带回来的妻儿!”尉迟雄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在大厅里,陆书禾眼前一黑差点载到时被眼疾手快的尉迟镇南扶住才没向后倒去。
“啪嗒”一声,柳绵无意中推翻了案桌上的茶盏。她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仿佛一瞬间就被人抽走了全身力气。菅絮安余光一瞥,心中微动敢情这丫头竟还真对这个什么将军动了真心啊。
“这怕不是去寡妇村打的仗吧!”菅胜男扶着柳绵,压低声音朝菅絮安吐槽,“出去五年孩子都抱了两个回来。”
翠柳在一旁也是愤愤地揪着帕子:“就是就是!这仗打得可真够‘辛苦’的!”
菅絮安余光瞥见周围竖起的耳朵,连忙轻咳一声:“回去说。”她佯装整理裙摆,盯着绣鞋上晃动的珍珠穗子不再作声。余光瞥见那个女孩儿正恭恭敬敬给陆书禾行了个礼,瞧着那个头肯定有三四岁了。
“这……简直胡闹!”陆书禾声音发颤,责备的话说出口却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道。她下意识看向站在一旁的菅絮安,后者眼观鼻、鼻观心的盯着自己鞋面发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仿佛将满室喧嚣都隔绝在外。
陆书禾却看得心头一揪,这孩子此刻竟连头都不愿抬,怕是一抬头就要落下泪来。
尉迟雄也不管厅中气氛的诡异,拉过那个女子:“母亲,夏荷已为我生下一儿一女。您看,这是尉迟月,这是长孙尉迟明。”
闻言夏荷抱着孩子盈盈下拜:“儿媳见过母亲。”她声音柔得像一泓春水,眼角却飞快地扫过厅内众人的表情,最后定格在菅絮安身上。
陆书禾胸口剧烈起伏。她舍不得对刚归家的儿子说重话,可这来路不明的女子……目光扫过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又硬生生把呵斥咽了回去。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陆书禾喃喃道,能让素来不严苛要求府中众人、待人宽厚的陆书禾说出这句话显然是气急了的。
她忍不住又看向菅絮安,眼里是藏不住的心疼。这五年来菅絮安始终安守本分,毫无怨言地守着空闺。哪怕就以她户部尚书嫡女的身份,此刻就算真闹上几回他们将军府也只能得受着。可她不争不吵,不管是对老太君还是对自己这个婆母永远都是低眉顺眼地行着最标准的礼数。陆书禾心里明镜似的,像菅絮安这样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儿媳,即便是翻遍整个邵京城也再挑不出第二个来了。更何况——陆书禾绝望的闭了闭眼这菅絮安还是圣上亲赐的婚事,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进门的正妻啊!
陆书禾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如今这局势她该高兴吗?长孙出世本是喜事,可偏偏……眼角余光里,菅絮安依旧安静的站在一旁。
“絮安。”陆书禾艰难开口,“你怎么看?”
满厅目光瞬间聚焦到菅絮安身上,就连一直对着尉迟雄挤眉弄眼的尉迟镇南都饶有兴致的看了过来。
菅絮安抬起头轻步走到陆书禾身前福了福身:“回母亲,国公爷为国戍边多年,如今平安归来已是万幸。至于其他……”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两个孩子,“尉迟家子嗣兴旺,总是好事。”
陆书禾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这丫头,平日里怼天怼地怼的王敏淑说不出一句话来的那股劲儿哪去了?怎么今日这般温顺?!
夏荷却突然抱着孩子跪了下来:“姐姐大度,夏荷感激不尽。日后定当以姐姐马首是瞻,绝不敢有半分逾矩。”她声音哽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呦呵,这还是个陈年绿茶呢!怪不得这么装。】菅絮安在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丝毫不显,甚至还挂上了贤良淑德的微笑:“一切都听婆母安排!”
她余光瞥见夏荷低头时嘴角那抹得意的弧度,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这姐妹还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啊,刚才那套“以姐姐马首是瞻”的台词,简直跟宫斗剧里复制粘贴的一样。
菅絮安看着夏荷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突然觉得王敏淑都变可爱了是怎么回事。至少王敏淑的坏都写在脸上,不像眼前这位,活脱脱一朵修炼千年的白莲花。
菅絮安起身行礼:“母亲若无他事,儿媳先告退。”说完,她施施然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去时裙角都没乱上半分。
陆书禾看着菅絮安的背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她当然看得出菅絮安表面的平静下藏着多少委屈,那丫头走路时背挺得比平日还直,分明是在强撑罢了。
“母亲……”尉迟雄有些不安地唤道。
陆书禾长叹一口气:“先去梳洗吧,一会儿老太君还要见你们。”她犹豫片刻,还是补充道,“两个孩子......先养在外院吧。”
夏荷闻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又迅速低下头去:“全凭母亲做主。”
走出花厅,陆书禾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她既心疼菅絮安受的委屈,又舍不得那两个可爱的孙儿。
陆书禾眼圈泛红,攥着拳头就往丈夫胸口捶:“连我都瞒着!”这一下正磕在玄铁护心镜上,疼得她直抽气。
尉迟镇南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捧着妻子泛红的手连吹带哄:“是为夫的错,夫人要打换个软和处打……”说着竟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那满脸胡茬扎得陆书禾顿时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