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血绳台阶
李婆的葬礼办得格外简单,巷里的街坊来了几个,大多是看在她生前为人和善的份上,没人愿意多待,生怕沾染上凶宅的晦气。沈念站在墓碑前,手里攥着李婆死前攥着的银簪,风卷起纸钱,落在她脚边,像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带着死亡的气息。
茶馆老板走到她身边,递过来一杯热茶,“李婆是个好人,当年若不是她偷偷给玉芝送吃的,玉芝在三层根本活不了那么久。”
“您也知道玉芝被锁在三层?” 沈念抬头看他,指尖因用力攥着银簪而泛白,簪尖刺破皮肤,一丝鲜血渗出来,与银簪上的旧血渍融在一起。
老板点点头,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因回忆而加深:“我爹是当年戏班的班主,玉芝常来戏班听戏,每次都坐在最前排的角落,安安静静地绣着帕子。她绣的白玉兰活灵活现,连蝴蝶都能引过来。” 他呷了口茶,热气模糊了神情,“她和那小生就是在戏班认识的,那小生唱《游园惊梦》最是传神,玉芝每次都听得落泪。出事前一天,那小生还来找过我爹,揣着半袋银元,说要带玉芝走,去南方开个小绣坊过日子。可没想到,第二天就传来三层塌了的消息。”
“那小生后来怎么样了?” 沈念追问,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想起表爷日记里 “杀之,埋于后院” 的记载,喉咙一阵发堵。
老板的眼神暗了下来,望着老槐胡同的方向,声音低沉:“他不信玉芝死了,天天守在断头楼外,刮风下雨都不离开。表少爷派人打了他好几次,打断了他的腿,他还是拖着伤腿坐在楼门口,手里攥着玉芝送他的绣帕。有一天,他在楼外看到表爷扔出来的包裹,里面是玉芝的青布旗袍,上面全是血。当天晚上,他就跳河自杀了,死前还喊着玉芝的名字。”
沈念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她握紧银簪,指尖被簪尖扎出血来。她想起玉芝信里的话,想起戏票上 “玉芝同往” 的字迹,这对恋人,到死都没能再见一面,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葬礼结束后,沈念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断头楼。天空阴沉得可怕,狂风卷着乌云压下来,眼看就要下暴雨。她推开门,发现客厅的地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血线,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楼梯下,血线的尽头,是一个用血画成的箭头,指向楼梯上方,正是那面嵌着玉芝尸身轮廓的墙面。
她刚踏上第一级台阶,就听到 “轰隆” 一声炸雷,震得小楼都在晃动。紧接着,楼梯墙面突然轰然坍塌,碎石飞溅中,露出一道用血绳缠绕的台阶 —— 红绳用人发搓成,每一根发丝都在淌血,踩上去黏腻如踩腐肉,血水顺着脚趾缝往脚心里钻,带着刺骨的凉。
台阶的尽头,挂着一幅白玉兰门帘,门帘上的花瓣是用鲜血绣成的,还在往下滴着血珠,与玉芝绣帕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头顶传来木屐 “嗒嗒” 的声响,与她修复的评弹唱本里《游园惊梦》的节奏完全一致,悠扬却诡异,像是玉芝在唱,又像是她的冤魂在哭诉。
沈念握紧手中的修复刀,一步步往上走,每走一步,台阶就发出 “吱呀” 的呻吟,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重量,又像是无数冤魂在哀嚎。走到台阶中间时,红绳突然勒紧她的脚踝,发丝钻进皮肤里,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扎。
她低头一看,血绳里竟缠绕着无数细小的人头,都是巷里街坊的模样,有李婆,有卖糖画的老汉,还有几个已经过世的老人,他们张嘴喊着 “真相”“冤屈”,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无数只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让她头晕目眩。
“玉芝,是你吗?” 沈念对着门帘喊,声音带着哭腔。
门帘突然被一阵阴风掀开,一颗焦黑的人头滚了出来,在血绳台阶上打着转,最终停在她脚边。那颗人头的半边脸烧得露骨,另半边脸却异常白皙,正是玉芝的头,耷拉的眼球突然转向她,冰凉的触感顺着她的脚踝爬向心脏,嘴里还在呢喃:“替我活下去,替我找他……”
“找戏子吗?” 沈念蹲下身,声音带着哭腔,“他很爱你,到死都在喊你的名字。”
人头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眼角淌出暗红的血沫。就在这时,暴雨倾盆而下,雨水砸在屋顶上,发出 “噼里啪啦” 的声响,与头顶的木屐声、评弹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韵律。
沈念伸手去碰那颗人头,指尖刚碰到焦黑的皮肤,脑海里突然闪过戏子跳河的画面:他站在河边,手里攥着玉芝的绣帕,泪水混着雨水往下淌,最后纵身一跃,沉入冰冷的河水。画面的最后,是表爷站在不远处的桥上,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嘴角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表爷也在场?” 沈念的声音都在发抖。
人头轻轻点了点,嘴里吐出半块发馊的艾窝窝,糕体落在血水里炸开,里面全是细小人骨碎渣,与她之前在浴缸里看到的一模一样。沈念用镊子夹起一块碎渣,发现碎渣的边缘很锋利,像是被利器切割过,碎渣上还沾着一点暗红色的血渍,与银簪上的血渍颜色一致。
脚被血水粘住动弹不得,沈念想尖叫却喉咙发堵,尝到胆汁混血的铁锈味。牙齿磕破下唇,血滴在人头上被其 “吸” 入,眼前阵阵发黑险些栽倒。她靠在冰冷的墙面上,看着那颗人头,突然明白玉芝的执念不是复仇,是想让她把真相说出来,让她和戏子的冤屈被世人知晓。
“我会帮你。” 沈念深吸一口气,用修复刀砍向缠在脚踝的血绳。斧刃砍断血绳时,竟 “咔嚓” 一声像砍断骨头,斧柄渗出表爷的血迹。血绳断裂瞬间,无数长发从绳中飞出,缠向她的手臂,她挥刀砍断发丝,却被割破手臂,鲜血溅在玉芝人头上。
人头的眼睛突然闭上,嘴角的笑容却更加明显。沈念抱起那颗人头,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台阶尽头的门帘。门帘后面一片漆黑,她能感觉到,那是 “不存在的三层”,是玉芝被杀害的地方,也是所有真相的终点。
就在她掀开棉门帘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里面传来表爷疯狂的嘶吼:“玉芝,你不该背叛我!”
沈念抱着人头,走进黑暗中。她知道,里面等着她的,是表爷的执念,是玉芝的冤屈,也是她必须面对的结局。而门帘后面,一个无头血人正缓缓转过身,脖颈断口淌着黑血,双手空空,似乎在找自己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