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他那间月租五百的地下室。
屋里又潮又暗,还带着一股霉味。
他把从学校食堂买回来的、最便宜的馒头放在桌上,连口热水都懒得烧,就这么干啃起来。
脑子里乱糟糟的。
周屿安,物理系的学霸,真正的天之骄子。手腕上那块表,估计够他奶奶一年的药费。
最重要的是周屿安那身气质,温润,干净,看他时眼神很礼貌,没有轻视,但这反而让许岑更难受。
那种无意中流露出的、生活在两个世界的差距,比直接的侮辱更让人窒息。
他想起周屿安看到他手腕上那道疤时,眼神停顿了一下。
那道疤,是他刚在“魅影”工作第二天留下的。
有个肥头大耳的老女人,喝多了,非要拉他去开房,价钱开得很高。他不肯,那女人就骂他假清高,还动手动脚。
他挣扎的时候,打碎了酒瓶,碎片割伤了手腕。当时血流了不少,把王经理吓坏了,不是心疼他,是怕闹出人命影响生意。
宁死不从?许岑自己都觉得可笑。他只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如果真的走投无路,他还能坚持多久?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看着自己一身廉价的衣着,和周屿安身上那看不出牌子但质感很好的衣服比起来,简直像个乞丐。
他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头,强迫自己停止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想这些有什么用?能换来奶奶的医药费吗?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快七点了。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从那个破旧的衣柜底层,拿出那套“工作服”——魅影发的白衬衫和黑西裤。
衬衫有点皱,他用手使劲捋了捋,也捋不平。
就像他的人生,早就皱巴巴,怎么都抚不平了。
他换好衣服,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男孩,陌生得让他自己都害怕。
“许岑,撑住。”他对着镜子,低声说,“为了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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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五十,许岑准时到了“魅影”后门。
这里和前面纸醉金迷的世界完全不同,杂乱,油腻,堆着酒箱和垃圾。
几个同样来上班的男模聚在一起抽烟,看到他,互相使了个眼色,没人跟他打招呼。
他在这里没什么朋友,也不合群。大家都知道他是A大的高材生,看他的眼神有点复杂,有好奇,也有点看不起,觉得他装。
王经理扭着胖肚子过来,看到他,松了口气:“来了?快点准备一下!容小姐今晚在帝王包厢。”
许岑跟着王经理,穿过灯光暧昧的走廊,走到了最里面那个最大的“帝王包厢”门口。
许岑低着头走进去。
包厢里很热闹,但和他平时去的那些卡座不一样,这里只有一拨人。坐在最中间,像女王一样被围着的,果然是容妤。
她今天穿了条银色短裙,正偏头和旁边穿着红裙的任雅婷说话。
但许岑的目光很快就被容妤另一边坐着的人吸引了。
那是个年轻男人,梳着挺扎眼的背头,穿着花里胡哨的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截锁骨。
他一条胳膊随意地搭在容妤身后的沙发背上,身子也朝她那边倾斜,凑得很近,正笑嘻嘻地说着什么。
看起来和容妤很熟。
许岑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地有点堵。他原本以为,今晚只有容妤和任小姐。
王经理弓着腰,满脸堆笑地对容妤说:“容小姐,您点的许岑来了。”
音乐声小了点。
容妤抬眼看过来,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没什么温度。
那个背头男人也看了过来,上下打量他,眼神里带着轻蔑和不爽。
“哟,这谁啊?”陆惊野开口了,语气吊儿郎当的,带着明显的醋意,“妤妤,你现在口味变了,喜欢这种清汤寡水类型的?”
容妤没理他,对着许岑勾了勾手指,“过来。”
许岑僵硬地走过去,在离她还有一步远的地方停下。
“站那么远干嘛?我能吃了你?”容妤蹙眉。
许岑只好又往前挪了半步。
陆惊野看着更不爽了,他凑近容妤贴着她耳朵质问:“喂,你真点男模啊?当我死的?”
容妤终于斜了他一眼,语气不耐烦:“你自己非要跟来的,看不惯可以滚。”
话是这么说,但她脸上并没有真的动怒的表情。
陆惊野被她噎了一下,哼了一声,不说话了,但盯着许岑的眼神更凶了。
任雅婷在旁边看戏,笑得不行,插嘴道:“陆惊野,你差不多得了啊,跟个男模吃什么醋,掉不掉价?”
“谁、谁吃醋了,我就是觉得这种地方的人不干净。”
容妤没接话,转而看向许岑,“愣着干什么?倒酒。”
许岑默默拿起桌上的酒瓶,给她面前的空杯斟上。
陆惊野看他那怂样,心里舒坦了点,但还是不爽容妤专门点了这小子。
叫阿杰的男模站出来急于表现自己,他身材很结实,穿着紧身黑背心,肌肉线条很明显。
音乐换成节奏感强的舞曲。阿杰随着音乐扭动起来,动作大胆又诱惑,眼神火辣地盯着容妤,手在自己身上游走,慢慢扯开背心的带子。
任雅婷吹了个口哨:“哎呦,不错嘛!”
容妤终于从手机上抬起眼,瞥了阿杰一眼,眼神像在评估一件商品。
阿杰受到鼓励,跳得更起劲了,一个扭胯,直接把背心脱了下来,露出精壮的上身,腹肌分明。
他围着容妤的沙发转,动作越来越露骨,手甚至暗示性地放在皮带上。
周围其他人都开始起哄。
许岑站在旁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看着阿杰卖力地表演,觉得自己跟这些人没什么两样,都是为了钱在这里出卖自己。
容妤斜眼瞟了一下旁边杵得像根木头的许岑,心里那点因为“驯服”而起的兴趣彻底熄火了。
这人,打也打了,辱也辱了,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不如旁边叽叽喳喳的陆惊野有意思。
她容三小姐的时间宝贵,没空陪一个木头耗着。
她懒得再看那边脱得起劲的阿杰,随手拿过自己放在沙发上的手包,打开。
里面没多少化妆品,倒是塞了好几沓崭新的百元大钞。她喜欢带现金,就喜欢看那些人为了几张纸露出贪婪又卑微的嘴脸。
她抽出一沓,也没数,估计得有四五万,抬手就朝还在跳舞的阿杰扔了过去。
粉红色的钞票像天女散花一样劈头盖脸砸在阿杰身上,然后散落一地。
阿杰愣住了,动作停了下来,看着地上的钱,脸上是掩不住的惊喜。
“赏你的。”容妤声音懒洋洋的,“跳得还行,比某些木头有意思。”
容妤又把目光转向许岑,“看见没?就得这样放得开,才能赚到钱。扭扭捏捏的给谁看?我花钱是来找乐子的,不是来看你摆脸色的。”
她站起身,觉得今晚真是浪费心情。她对一直候在不远处的王经理勾了勾手指。
王经理立刻小跑过来:“容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以后这个许岑,不用专门给我留了。”
王经理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明白明白!下次一定给您找更懂事的!”
许岑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这意味着,他失去了一个虽然屈辱但相对“稳定”且报酬最高的客人。奶奶下个疗程的钱……
容妤没再看他第二眼,对还在跟另一个男模玩骰子的任雅婷说:“我走了,没劲。”
任雅婷正玩得上头,挥挥手:“行吧行吧,我再玩会儿,这帮小子挺有意思。”
陆惊野一听容妤要走,还要带上他,得意地瞟了一眼僵在原地的许岑,赶紧跟上容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