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郭村,已被隋军围得水泄不通。
前阵指挥云嫔和元慧之(元才人)两妃将,行事果决狠辣!但也虎的很,不仅派人迅速挖断了六条出村的主要通道;
还将流经村旁、村民平日用于灌溉浣洗的小宛河给截断了,以此困住村内之人。
杨浩赶到现场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对二妃将道:
“你二人用心倒是颇狠,求胜心切。”
“但你俩也太虎了点,不知道那村中必有水井么,你断其河道,除了让村民生活不便,于困敌有何实质大用?反而激化民怨。”
“传令,即刻恢复小宛河水流,勿扰民生!”
接着,下令:
“速命随军工兵,就近伐木取材,在村子四面赶制数十架简易投石机,尽快竖立起来!朕有用处。”
他又对虞世基吩咐道:“虞相,你立刻选派善书文吏,撰写安民告示,言明朝廷只诛首恶,协从不同,恩威并施。”
“写成后,多抄录数百份,用这些投石机抛射入村中!”
指示要点:“告示要写得明白:限明日辰时之前,但凡自行出村者,无论之前是否受逆匪裹挟、利诱;”
“只要此刻弃暗投明,一概视为被迫良民,朝廷概不追究!”
“但若逾期仍不出者,则以附逆逆匪论处,格杀勿论!”
虞世基躬身领命:“喏!臣遵旨,即刻去办!”
杨浩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袁充,“袁相,你且亲眼看看!民心涣散,官民隔阂,竟至如此地步!”
“李唐区区数百人,便能利用钱财或谎言,收买这一村百姓为其遮掩,潜伏我江都重地附近长达两月有余!”
“而我朝廷上下,州县官吏,包括你们几位宰相,竟浑然不觉!”
“此非一人一时之过,乃朝廷平日抚民、察吏之失啊!值得深省!”
正说话间,内监宇文晶已从高邮快马加鞭匆匆赶回,滚鞍下马,气喘吁吁地伏地请罪:
“臣宇文晶万死!失察之罪甚大!”
“竟让李唐军兵潜至江都腹地而未能察觉,请陛下重重治罪!”
杨浩叹了口气,伸手虚扶道:
“罢了,朕方才说过,此非你一人之过,乃是积弊。”
“起来吧。眼下将功折罪最为紧要。”
“下不为例!”
“现下,立刻选派精明干练、善于伪装之人,设法潜入村中或接近村落;
仔细查探清楚内里虚实,特别是玄甲军的具体人数、装备、分布,以及村民的真实态度、是被迫还是真心从贼!”
宇文晶感激涕零,叩首道:
“喏!陛下天恩浩荡!臣定竭尽全力,将功折罪!”
言罢,立刻起身去安排人手行事。
杨浩目光冷峻地望向暮色渐浓、一片死寂的郭村!
夜色如墨,火光跃动,映照着郭村周遭一片肃杀之气。
杨浩传旨,三军依令而动,于村庄四周扎下连营,刁斗森严。
裴虔通等五将得令,率部如鹰犬四出,继续清剿江都境内潜伏的各方势力。
杨浩高踞土台上,远眺黑暗,李唐、瓦岗;
乃至洛阳王世充这个偷家的老六的阴影仿佛在夜色中蠕动!
这些枭雄手段之狠辣,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令他心中警兆长鸣。
“报——!”
太保丑牛声如洪钟,打破沉寂:
“陛下,崔嫔娘娘驾临阵前!”
杨浩眉峰一挑:“唤来。”
只见崔嫔身影袅娜,自火光阑珊处盈盈而至,俯身拜倒,仪态万方。
杨浩目光锐利,直透核心:
“是皇后让你来的?”
崔嫔历经宫闱淬炼,早已沉稳老练,不慌不忙应道:
“回陛下,今晨皇后令旨,命臣妾今夜侍寝。”
“臣妾知陛下军务匆忙,必不在宫,故斗胆自行寻来军前,望陛下恕臣妾唐突之罪。”
言辞恳切,姿态却是不卑不亢。
火把光芒跳跃,映照着她艳丽容颜与极度丰腴、前凸后翘的身段,纱衣下曲线惊心动魄。
杨浩眼底暗光一闪,心中杀伐之气稍敛,玄甲军带来的紧绷感暂被这活色生香冲淡几分。
他挥手令其近前,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六宫高位嫔妃,独你最后侍寝,心中可曾怨朕与皇后?”
崔嫔即刻回道:“臣妾不会,亦不敢!”
“妾非争宠弄权之人,唯思为陛下分忧实事。”
她微微抬眸,眼波流转,提醒道,“陛下,臣妾还兼着御前通政司一职呢?”
一语点醒杨浩!
他猛地想起此女出身——北魏至隋名门“博陵崔氏”!
文帝朝时,其父崔君绰因牵涉废太子杨勇一案被削职流放,家族暂时失势!
她也被籍没入宫,后因姿容绝佳被选入杨广宫中。
真正的官宦千金,耳濡目染,见识岂是寻常女子可比?
他心念电转,当即考校:
“爱妃,眼前这小郭村,全村助李唐逆贼!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崔嫔略一沉吟,从容道:“陛下,臣妾浅见,斗胆直言。”
“先帝在位,征用民力过猛,以致民怨沸腾,宫破身死。”
“陛下新登大宝,欲挽狂澜,首在收拾民心。”
“可效商鞅‘徒木立信’之法,需有立竿见影之策。”
“陛下所行免赋新政,立意极好,然不可止于口头宣示,必要落到实处,让每户百姓切实感知天恩。”
“哦?细说之。”杨浩身体微微前倾。
“臣妾愚见:可制特定凭据,发放至天下每一户,一年一核,加盖国玺,以彰郑重。
细则可定为:其一,每年核查田亩产出,勤勉耕作、粮丰者,免其下年赋税,并可获嘉奖;
其二,怠惰偷懒、年终无所出者,不免其赋,反加罚苦役——不种粮,便服役!
其三,若遇天灾,非人力可抗,则免赋,并由朝廷开仓赈济,供给钱粮,助其度过难关。
总归一句:朝廷每行一惠民政,必赐民一凭据,让百姓手持实据,心感实益。”
“如此,则民心可速收,陛下威信可立!”
杨浩闻之,豁然开朗,大喜过望!
此女不仅是尤物,更是瑰宝!目光扫过其巍峨前襟,笑道:
“朕今日方知,爱妃竟是如此‘大宝’!”
遂揽其入怀,问:“爱妃本名为何?”
“妾名……崔玉环。”
“玉环?”
杨浩愕然,险些脱口感叹“莫非姓杨?”,幸而及时收住,自嘲一笑!
“朕失语了,爱妃莫怪。”
心中却波澜微起,自己对这类名垂青史的美人,兴趣是愈发浓厚了。
那杨玉环还得几十年才出生呢!
他收敛心神,正色道:“朕即命你全力构建通政司,宣政于民,通达下情。”
“另,特授你权柄,组建密卫‘环’字队,专司为朕于民间草莽中擢拔英才,直归左领军卫建制!”
“你可能胜任?”
崔玉环美眸一亮,毫不怯懦:
“臣妾领旨!定不负陛下重托!”
杨浩雷厉风行,即刻召来虞世基、裴蕴、袁充三位宰相,肃然道:
“三位相爷,博陵崔妃有良策献上,关乎国本!
免赋凭据一事,着尔等全力协同崔妃,速办!
通政司建设,亦需倾力支持!
爱妃,你将方才所言,再与三位相爷细述一番。”
崔玉环敛衽一礼:“喏!陛下!”
帐内议定,杨浩即催皇帐速立。
箫后心思缜密,密嘱崔妃为侍寝备下并带来五车器物!
太保丑牛亲率四太保、二十四精锐亲卫并四名侍女齐动手;
半炷香不到,一座极尽奢华、尽显天家威仪的金顶皇帐拔地而起。
杨浩又下恩旨,前阵云嫔元慧之两妃将部、四太保所领之万余人新军部,全军夜加餐!
顿时军营欢呼雷动,篝火处处燃起。
那三十二名突厥卫队更是活跃,呼啸策马,远驰郊野山区!
不久便猎获诸多野味归来,就地架火炙烤。
草原奶马酒虽缺,他们却以羊奶自酿烈酒,劲道十足。
杨浩与之共饮不少,微醺中仍不忘叮嘱御前四郎将——
来整、陈大庆、独孤致远、萧介,务必协同云、元二妃、四太保,严密控扼郭村各要道,严防玄甲军夜间突袭!
“喏!陛下放心!”四将轰然应命。
龙帐内,暖香浮动。
巨大的金丝楠木澡桶水汽氤氲。
杨浩看着仅以红纱蔽体、娇媚无限的崔妃!
那若隐若现的惊人身段,不禁惊讶:
“爱妃身姿真好!”
崔玉环面泛红霞,娇喘应道:
“陛下……妾族中女子,大多如此……”
杨浩朗笑:“天赋异禀,果然血统优良!”
“朕当为博陵崔氏正名,爱妃亦当为吾大隋之良种繁衍,多多尽力!”
笑声中带着帝王的霸道与期许。
“臣妾代崔门全族,谢过陛下!”
是夜,龙帐之内,春意盎然。
良久,云收雨歇!
杨浩拥着温香软玉,方欲入睡,帐外竟骤然杀声四起!
郭村六处出口,几乎同时爆发激战!
“陛下!”
崔妃贴身侍女素养极高,不待传唤已疾步入帐,动作利落地为杨浩披甲系绦。
杨浩按住欲挣扎起身的崔玉环:“你且安卧,外面之事,朕自处置!”旋即按剑大步出帐。
帐外,火光晃动,人影幢幢,初闻惊变的士卒略显躁动。
太保丑牛等四太保、二十四名手持强弩的亲卫、以及那三十二名眼神锐利的突厥武士,已层层环绕皇帐,刀出鞘,箭上弦,凝神以待!
见杨浩现身,所有目光瞬间汇聚而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杨浩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将众人惊疑尽收眼底,他忽地深吸一口气,声如洪钟,朗笑道:
“莫慌!”
仅仅两个字,却似有魔力般,瞬间压下了现场的嘈杂与不安。
所有人的动作微微一滞,目光聚焦于皇帝身上。
“李世民玄甲精骑纵然骁勇,难道还能破开朕这万军围堵,杀到朕的眼前来不成?!”
此言一出,加之他从容不迫的姿态,原本微起的骚动顿时平息大半,军心立稳!
“二十四弩卫,分作六队,即刻驰援各出口,探查确切敌情,助防杀敌!”
“太保酉鸡、申侯!尔等速去护卫云嫔与元才人,不得有半分闪失!”
“喏!陛下!”
待众人领命而去,杨浩独立帐前,目光再次投向杀声传来的黑暗方向,心头那根弦却绷得更紧!
先前一丝因崔妃而来的旖旎与松懈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警醒与计算。
李世民潜入江都的玄甲军,竟敢如此果断分兵六路同时突围?
这绝非区区三百人所能拥有的底气与实力!
其真实兵力,恐怕远超预估,至少千众!
那作为刀刃锋尖的主攻一路或两路,必是身经百战的真正精锐!
那这一两处主攻方向,把守要害的骁果军……正面临极其严峻的考验!
李世民全部的玄甲也才三千人骑,竞派出三分之一之数随李秀宁潜入江都
李唐所谋不小!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毒蛇般骤然窜入脑海:
这上千玄甲精锐,是如何能避开各方耳目,尤其是不可能完全避开的瓦岗地界,悄无声息地渗透到江都腹地?
除非……李唐与瓦岗之间已非简单的敌对,而是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甚或是……联手!
其目标,正是合击江都,将他这新立的大隋朝廷,彻底扼杀于萌芽之中!
“好狠的李世民!好深的算计!”
杨浩背心渗出寒意,深疚自身方才竟有一丝轻敌。
之前一直以为其最多不过三百人!
然而,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根本不给他更多反思的时间!
前阵传来的最新战报,已带着浓烈的血腥与焦灼气息,已报出现伤较大伤亡!
预示着更加疯狂、残酷、乃至出乎意料的局面正在急速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