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的靴子踩在碎石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能源核心在胸口微微发烫，像是刚跑完一场长途拉力赛。吴佩云跟在他身后半步，手里攥着那株从空间里带出来的草莓苗，叶片还带着点湿气，像是刚浇过水。
“门封死了。”沈临蹲在合金门前，手指敲了敲金属表面，“硬拆会触发警报，估计能把整座山炸翻。”
谢昭站在一旁，数据戒贴在控制台边缘，屏幕闪了几下，又黑了。“系统残损严重，只能读取零碎片段。”他顿了顿，“但信号源就在里面，生命之树不会错。”
吴佩云看了眼陆承，对方冲她点了下头。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手腕上轻轻一划，血珠冒出来，滴进手镯缝隙。空间里泥土翻动，那株草莓苗根系迅速缠上她的手腕，像是认主似的往上爬了一截。
“我试试。”她把幼苗按在生物识别口上，“它跟我一起活了三年，吃我的灵泉，晒我的灯，算不算共生体？”
识别器嘀了一声，绿光流转。
“通过了。”谢昭盯着数据戒，“系统判定为‘稳定共生基因载体’。”
合金门缓缓升起，一股冷气扑面而来。里面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通道，墙壁泛着幽蓝的光，像是某种低温照明还在运作。
四人依次进入，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越往里走，空气越冷，呼吸都带上白雾。尽头是个圆形大厅，中央摆着几十具冷冻舱，排列成环形，像一朵冰做的花。
最中间那具舱体突然亮起蓝光，缓缓上升。
舱盖透明，里面躺着个婴儿，皮肤苍白，睫毛微颤，脸型……和郑旭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沈临皱眉，“郑旭是三百年前的实验失败品，怎么可能以婴儿形态保存到现在？”
谢昭已经走到主控台前，数据戒重新接入系统。屏幕闪出一行字：【x-07：谢氏基因优化项目第七代失败体，建议销毁。】
他手指僵住。
吴佩云快步上前，掌心拍在电路接口上。灵泉水从她袖口流出，顺着裂缝渗入设备内部。电流轻微跳动，一段音频自动播放：
“第307号日志：所有失败体将于2000年1月7日进行集中销毁。执行者：谢昭先祖。理由：防止基因污染扩散。”
录音结束，大厅陷入死寂。
谢昭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他的脸色比那婴儿还白，嘴唇抿成一条线。
“所以……”他声音很轻，“我不是研究者，我是被研究的那一类？成功体？还是……下一个该被销毁的编号？”
沈临走过去，一把抓起他的手腕，翻开袖口，露出内侧皮肤。蛛网状的青色纹路正从肘部往上爬，像是有东西在血管里游走。
“你身体在排斥你自己。”沈临拧眉，“检测仪显示两套基因编码嵌套运行，其中一套不是自然遗传的。”
谢昭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靠在墙上。“我一直以为我在控制数据，结果……是我的基因在报警。”
吴佩云二话不说，拔开搪瓷杯盖子，倒出半杯灵泉水。她一手托住谢昭后颈，另一手捏着他下巴，直接把水灌了进去。
“咳——”谢昭呛了一下，水顺着他嘴角流到领口，“你干什么！”
“救人。”她瞪他，“你现在不是科学家，你是病人。病人都得听医生的，懂不懂？”
沈临在旁边冷笑：“她算哪门子医生？顶多是个种地的江湖郎中。”
“闭嘴！”吴佩云回头吼他，“你再废话我就把你塞进冷冻舱，标个‘毒舌过度损坏品’！”
陆承默默走过来，解开高领毛衣扣子，把能源核心调到稳定输出模式，贴在谢昭后背。暖流顺着接触点传过去，谢昭的身体慢慢不那么抖了。
“你们……”他喘了口气，“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谢家血脉的‘正品’？万一我是克隆体，或者……基因拼接出来的产物呢？”
“那你现在站在这儿，能出汗，能疼，能怕，能质疑自己，这些算不算？”吴佩云蹲下来，抬头看他，“你说过我的孕育值提升概率是78.32%，那我现在问你——一个人，能不能靠爱，把失败变成救赎？”
谢昭低头看着她，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很久以后，他极轻地点了下头。
就在这时，数据戒突然报警。谢昭低头一看，屏幕上跳出自己的基因图谱，和数据库里的原始记录正在比对。红线疯狂闪烁，最终定格在一个结论上：
【匹配度99.6%——宿主为谢氏家族直系后代，但携带人为植入序列，来源未知。】
“不是天然的。”他苦笑，“连血统都是设计过的。”
沈临一把夺过数据戒，翻看日志。“等等……这段植入序列的时间戳，是2000年1月6日，就在销毁令发布前一天。谁干的？为什么？”
吴佩云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站起身。“郑旭说过一句话——‘原来我追求的，是你早已拥有的温暖’。他不是单纯的反派，他是……被抛弃的失败品，一直在找那个能救他的‘源头’。”
“而你。”她转向谢昭，“你的基因里有那段外来序列，说不定就是当年某个实验体留下的‘火种’。”
谢昭闭了闭眼。“所以我不只是加害者的后代，我也可能是……幸存者的延续？”
“不然你以为你为啥非得盯着我的种植数据看？”吴佩云哼了声，“你以为你在监控我，其实是你的身体在认亲。”
沈临差点笑出声，又被她瞪了回去。
陆承忽然开口：“x-07编号，销毁日期是2000年1月7日。”他抬头看向众人，“今天是1月1日。”
“还有六天。”沈临沉声说。
谢昭慢慢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冷冻舱。青色纹路暂时停了蔓延，但他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他的身体正在分裂，一半是精心设计的完美人类，另一半是未知来源的“污染”。
吴佩云坐到他旁边，把手伸进手镯空间，摘了颗草莓塞进他嘴里。“尝尝，地球的味道。”
他咬下去，酸甜汁水在嘴里爆开。
“这玩意真能治基因反噬？”他问。
“不能。”她老实说，“但它能让你记住——你还活着，还能感觉到味道，这就够了。”
沈临蹲下来，把心理检测仪夹在他耳朵上。“接下来别想着当科学家了，先学会当个普通人。心跳超过120，我揍你。”
“你凭什么管我？”谢昭挑眉。
“凭你欠我三杯灵泉水。”沈临咧嘴，“还有上次偷喝我藏在实验室柜子里的那一瓶。”
“你还藏了别的？”吴佩云立刻扭头，“在哪？”
“没了。”沈临装傻，“我说着玩的。”
吴佩云冷笑：“行，等回去我就把你那些咖啡杯全泡进灵泉水里，让你天天排毒。”
谢昭看着他们吵，忽然觉得胸口没那么闷了。
陆承站在一旁，能源核心依旧贴着他后背，温度稳定。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下谢昭的肩。
冷冻舱里的婴儿忽然动了下手指。
所有人静了一瞬。
吴佩云站起来，走到舱前。玻璃映出她的脸，也映出谢昭靠在墙边的身影。两个画面重叠在一起，像是一幅未完成的拼图。
“你说……”她低声问，“如果当年没人按下销毁键，他会活下来吗？”
谢昭没回答。
数据戒突然震动，弹出新提示：
【警告：宿主基因链断裂风险升至41.7%，建议立即停止情绪剧烈波动。】
他伸手关掉提示，抬头看她。
“我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他说，“但这一次，我不想再当执行者。”
吴佩云弯了下嘴角：“那就当个逃兵呗，反正我们这儿不缺疯子。”
沈临扶了下眼镜：“加上他，正好凑一桌牌局。”
陆承难得说了句完整的话：“四个人，够了。”
冷冻舱蓝光静静照着，婴儿的眼皮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
吴佩云伸手贴在玻璃上，掌心残留着草莓的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