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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那面巨大的铜镜前,大约三步的距离。手还搭在黑金古刀的刀柄上,能感觉到刀鞘里传来的细微震动——不是危险,更像是某种共鸣。

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一共五个人,火把被齐刷刷举高。光线猛地扑在镜面上,灰尘在光柱中飞舞。直到这时,我才看清,镜面上那道原本不起眼的裂痕,像一根垂死的线,正好将我的倒影分割开来。

裂痕这边,是我的脸。

裂痕那边,也是我的脸。

但位置错开了一指宽,像是拓印时纸张滑动,产生了重影。最诡异的是,裂痕右侧的那张脸,嘴角似乎比我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我没有回头。拐杖点地的声音很轻,节奏却急,这绝不是张怀仁的习惯。真正的张怀仁捻珠子慢,走路也慢,右耳听不见,总要等对方说完话才缓缓回应。可身后这个人,脚步快而稳,呼吸均匀,丝毫不像六十八岁的老人。

他在我左后方半步的位置站定,和那五人一样,视线落在镜子里,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然后,他吐出一个字,干涩冰冷:

“它。”

我没有动。体内的麒麟血没有预兆性地发热,刀也不再震动了。这反而是一种更深的确认——他们不再视我为张起灵,我只是一个“它”,一个需要被处理的物件。

我慢慢松开刀柄,抬起手,指向镜中那道裂痕。

“这道缝,”我的声音在祠堂里异常平静,“三年前就裂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纸张抖开的“哗啦”声。

那假张怀仁一步上前,枯瘦的手举起一张泛黄的纸,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营造的愤怒:“昨夜子时,你擅闯祭坛,毁我镇脉阵眼!证据在此,还要抵赖?”

我转过头,真正看向他。

绛紫长袍,枣木杖,脸上的皱纹很深,但那双眼睛亮得不像老人。袖口银线绣的是新纹,族里三年前才改的样式。张怀仁从不换新衣,旧袍穿到破都舍不得扔。而眼前这个人,袍子是新的,动作利落,最关键的是——他的右耳完好无损。

我没有说话,目光扫过那张纸。字迹模仿得很像,连我收笔时习惯性的小钩都惟妙惟肖,墨色陈旧,纸边微卷,像是从某本旧册子里精心撕下。但我很清楚,我没写过这东西。

他见我不答,冷笑一声,脸上的皱纹扭曲:“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

说着,他手腕一抖,就要把纸甩过来。

就在那一瞬,我侧身半步,左手如电探出,不是冲他,而是直接按向铜镜的裂缝——正是刚才那张诡异笑脸的位置。

指尖触及镜面,冰凉。

但麒麟血却骤然一烫!

不是警告,是共鸣。这镜子被人动过,不止一次。上面残留着阴冷的气息,时间至少在三天前。有人用外力激活了它,就是为了制造这“两个我”的假象。

我正欲开口,他却猛地暴喝:“证据确凿,还敢窥镜施法?!”

枣木杖如矛刺出,直取我心口。

我没有退。

“锵——”

黑金古刀未出鞘,但刀鞘自行弹开三寸,精准地横在我身前,挡住了杖尖。刀鞘自动护主,意味着攻击已被判定为致命敌意。

我眼神彻底冷下,顺势反手握刀,发丘指扣住鞘底机括。刀未全出,杀气已锁死对方。

他没料到这一下,手腕一震,杖身偏了半寸。

我盯着他:“你说我昨夜去了祭坛?”

他不答,只是后退半步,重新站定。

我继续逼问,声音压低:“那你告诉我,祭坛东南角,第三块石板下面,压着什么?”

他明显顿住了。

这秘密无人知晓。那是我小时候发现的,一块刻着古体“守”字的残牌,埋在阵眼之下,用以锚定地脉。若真有人见我毁阵,必然知道那里有什么。

可他答不上来。

我向前一步。

他身后五名灰袍死士立刻举高火把,幽绿火焰将祠堂映得惨白。他们没动兵器,只是沉默地围成半圆,封住退路。动作整齐得可怕,像共用同一个脑子。

我不再看他们,只盯着假张怀仁。

“你不是他。”我说。

他嘴角抽动:“荒谬!我乃族老会首座,执掌祠堂印信,你一个镜中妖物,也敢质疑血脉?”

“血脉?”我嗤笑,“张怀仁右耳失聪三十年,说话前必等三息。你说话比我还快。他手中那串菩提子,磨得光滑,每日捻七百二十八下。你手里没有珠子,也没有印信。”

他脸色开始发白。

我继续逼近 each detail a knife blade: “张怀仁从不穿新袍。他那件旧袍,左袖第二颗盘扣掉了,用青线缝过。你这件,扣子齐全,线是新的。”

我说完,手指拂过袖口暗纹。麒麟血仍在发烫,不是因为危险,是因为真相逼近。这地方已经被渗透了。他们伪造身份,布置伪证,就是要将我打成异类,为“另一个我”铺路。

我死死盯着他:“你们想让我变成叛族者,好让‘它’名正言顺地取代我?”

他不答,只低吼:“冥顽不灵!”

话音未落,他手中枣木杖猛地一转,杖头狠狠砸向铜镜!

我刀鞘横扫,再次格开。

“铛!”杖头砸在墙上,碎砖飞溅。

他怒吼:“你护着这妖镜做什么?怕它照出你的真面目?!”

我不理他,低头看刀鞘。刚才撞击时,一丝黑气从杖头逸出,被刀鞘吞噬。那是阴邪之气,和灰袍人同源。这根杖,不是张家的东西。

我抬头:“你们是‘它’的人。”

他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后退,向身后五人使了个眼色。

五名灰袍死士沉默逼近,火把围成一圈,将我和铜镜困在中央。他们面具内壁刻着复杂符号,像是某种坐标。这不是普通守卫,是专门调来的死士。

我站在原地,手握刀柄,目光扫过他们。

然后我问:“你们到底想从这镜子里,拿到什么?”

一片死寂。

我再问:“张怀仁在哪?”

依旧沉默。

我忽然想起之前幻影孩童的呓语:“你记得吗?”

我记得。十年前离开前,我来过这里。那时镜中只有一个我,动作同步。而现在,镜中人会慢半拍,会笑,会举刀。

这不是镜子的问题。

是有人在操控。

我慢慢抬手,再次贴上镜面。

血又一次灼热。

这一次,我闭上眼,发丘指沿着裂缝摸索。指尖触到一点凸起,像是嵌在镜背的东西松了。我用力一抠——

“咔。”

一小块青铜片落入掌心。

我睁开眼。

那是一枚残缺的族纹牌,上面刻着半个“开”字。

和我肩上的“守”字,正好相对。

我捏紧它,抬头看镜中。

两张脸依然交错,但右边那张脸的眼皮,轻轻眨了一下。

我的眼皮没有动。

我瞬间转身,刀鞘横在胸前。

“你们把他关在哪?”我鄙视假族老,“真正的张怀仁,是不是还活着?”

他站在火光里,沉默。

但我看到他的右手,正悄悄摸向怀里。

我知道他要拿什么。

我没等他动手。

我举起残牌,对着幽绿火光。

“开门。”我说出了那个词,“你们一直在找‘开门’的继承者。所以伪造证据,让我看起来像分裂的异种,好让‘另一个我’成为合法的‘开’之载体。”

我说完,铜镜忽然震了一下。

不是声音,是脚下的震动。

镜面裂痕扩大,蛛网般蔓延。

两张脸越来越清晰。

左边那张,是我。

右边那张,也在动。

他抬起手,慢慢举起了刀。

而我,刀还未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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