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沉渊之口
挤过那道狭窄、布满绝望刻痕的岩缝,仿佛穿过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身后的低语和幻象如同被切断般骤然消失,连那一直萦绕不去的簌簌追索声也彻底不见了。但石头并未感到丝毫轻松,因为一种更加庞大、更加原始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从前方笼罩下来。
磷光石的光芒在这里被进一步压制,只能勉强照亮他周身尺许范围。脚下的水流变得平缓,却更加冰冷,水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近乎墨色的深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硝石味,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万物走向终末的腐朽息壤之气。
这里没有风,空气却凝滞得让人窒息。
他发现自己似乎站在一个巨大空间的边缘。磷光向前探去,光芒迅速被黑暗吞噬,根本无法触及对岸,也照不出顶壁。只有脚下这片墨色的水,向着无垠的黑暗中蔓延。
这里就是沉渊?一道地底的巨大裂谷?或者,真如老人所说,是葬骨山一道流脓的伤口?
怀中的铁盒子不再嗡鸣,反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仿佛屏息凝神般的沉寂。但它散发出的阴寒却达到了顶点,石头感觉自己的半边胸膛都要被冻僵,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胸口那雪花印记的灼痛与这冰寒交织,形成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他站在水边,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老人只说暗流尽头便是沉渊,可这沉渊如此广大,他该去向何方?那所谓的“守墓人”,又在何处?
就在他彷徨无措之际——
咕嘟……咕嘟……
前方不远处的墨色水面上,突然冒起了一连串巨大的气泡。气泡破裂,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腐朽气息。
石头心中一紧,立刻握紧短刃,全神戒备。
随着气泡的翻涌,那处的湖水开始无声地旋转,形成一个缓慢的漩涡。紧接着,在石头惊骇的目光中,一具庞大的、惨白的骨架,缓缓从漩涡中心浮了上来!
那骨架并非人形,更像某种巨型的、从未见过的鱼类或爬行动物,骨骼扭曲,呈现出一种被巨大力量碾碎后又勉强拼合的模样。骨架空洞的眼窝,正对着石头的方向。
而在那惨白头骨的顶端,静静地站立着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残破不堪、式样古老灰色长袍的身影。袍子空空荡荡,仿佛里面支撑的并非血肉之躯。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的、像是用某种苍白玉石雕刻而成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潭深不见底的、旋转的灰色漩涡!仅仅是与之对视,石头就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都要被那漩涡吸进去,灵魂都在颤栗!之前暗流的低语和幻象与这双眼睛带来的冲击相比,简直如同儿戏。
守墓人!
石头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短刃横在身前,尽管他知道这恐怕毫无用处。
那守墓人静静地站在巨型头骨上,灰色的漩涡之眼毫无感情地注视着石头,或者说,注视着他怀中那沉寂的铁盒子。
良久,一个干涩、冰冷,仿佛两块岩石摩擦发出的声音,直接在石头的脑海中响起, bypass了他的耳朵:
“携带……‘钥石’……闯入沉渊禁地……罪一。”
“身负……‘清秽’残痕……靠近沉渊……罪二。”
“引动……‘影噬’躁动……扰乱葬骨……罪三。”
每一个“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石头的心神之上。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在这庞大的威压下,自己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
“按律……当诛。”
守墓人缓缓抬起一只从破袍中伸出的手。那手同样覆盖着苍白的、类似玉石的物质,五指干瘦修长,指尖萦绕着丝丝缕缕灰黑色的、仿佛能湮灭一切生机的气息。
死亡,近在咫尺!
石头瞳孔骤缩,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体内那微薄的真气疯狂运转,却如同螳臂当车。他想要抛出铁盒子,想要转身逃跑,但身体却被那股无形的威压死死钉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就在那萦绕着死寂气息的手指即将指向石头的刹那——
他怀中的铁盒子,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不再是幽蓝,而是一种混沌的、仿佛融合了无尽黑暗与一丝极致冰冷的苍白之光!光芒并不耀眼,却瞬间驱散了石头周身的凝滞威压!
与此同时,铁盒子表面的雪花印记疯狂闪烁,那一道阴影般的条纹剧烈扭动,仿佛活物!一股远比之前吞噬阴影、吞噬怨念时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吸力,轰然爆发!
但这一次,它的目标,并非石头,也非周围的黑暗,而是直指那守墓人……或者说,是指向守墓人身下那具巨型骨架,以及这片沉渊墨湖深处蕴含的某种更加本源的东西!
嗡——!!!
整个沉渊空间似乎都随着铁盒子的异动而震颤起来!墨色的湖水无风起浪,剧烈翻腾!
那守墓人指向石头的手顿住了。他覆盖着面具的脸微微转动,那双灰色的漩涡之眼首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不再是绝对的死寂,而是流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丝深埋其中的、仿佛被触及逆鳞般的狂怒!
“尔敢——!”
守墓人那干涩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情绪,是震怒!他不再理会石头,双手猛地抬起,周身灰黑色的死寂气息暴涨,化作无数道扭曲的锁链,试图镇压那爆发的铁盒子,并切断它与沉渊之间的联系!
混沌的苍白之光与灰黑色的死寂锁链在沉渊入口轰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更加可怕的、仿佛空间本身在被撕裂、被磨灭的诡异嘶鸣!能量乱流席卷开来,吹得石头几乎站立不稳,磷光石瞬间熄灭!
石头被这股力量狠狠掀飞出去,重重砸在湿冷的岩壁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他顾不得伤势,挣扎着抬起头,只见黑暗中,苍白与灰黑两股力量正在疯狂交织、侵蚀、湮灭!
铁盒子悬浮在他原先站立位置的上空,混沌光芒如同心脏般搏动,疯狂抽取着沉渊的力量。而守墓人则站在剧烈震颤的骨架上,灰袍鼓荡,漩涡之眼怒睁,全力对抗!
这场突如其来的、远超石头理解层次的争斗,让他目瞪口呆。
这铁盒子……到底是什么?它竟然能引动沉渊的力量,并与守墓人正面抗衡?
它带自己来这里,究竟是为了被镇压,还是为了……吞噬?
而自己,在这两个恐怖存在的争斗中,又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