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哥哥!哎呀,宁哥哥,对不起,你没事吧?”鸢儿手忙脚乱地将脸盆放下,用手帕帮郭以宁擦水。
郭以宁面色铁青,一把抓住鸢儿的手,双目盯着她的脸,半晌没说话。
林鸢的手被攥得生疼:“宁哥哥,我疼……”
郭以宁突然惊醒一般,骤然放开了鸢儿的手,他一言不发,退了好几步,转身离去。
鸢儿有些不解,安慰道:“宁哥哥,你放心,安哥哥没事,大夫说可能手上会留疤,但是后面使剑不会有问题。”
郭以宁没回头,“嗯”了一声,走到拐角处,驻足:“我有事出去一趟。”
“哦,哦,哦,好……”鸢儿胡乱地点了点头,看着郭以宁消失在拐角。
如果,林鸢当时知道郭以宁这次外出会遇到什么,那么她绝对不会让他贸然前去。
可是,一切没有如果。
林鸢一直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人出去,却浑身是血地被抬回来。
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郭以宁,卫国公面色惨白,几乎站立不住:“发生何事?到底发生何事了?”
管家简短地回道:“回国公爷,刚刚有人来报,大公子完成军务之后,回程之时遇到了山贼,双腿被弩箭所伤,箭上……箭上有剧毒……若不及时医治,怕是会性命不保!”
卫国公身形一晃,几乎瘫坐到地上,好在林鸢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搀住,扶到椅子上坐下。
郭以宁本是大周朝最年轻有为的少年将军,意气风发。他曾在疆场之上,骏马飞驰,战旗飘扬,率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杀得敌军丢盔弃甲。
鲜衣怒马少年郎,然而如今,他面色苍白,双腿鲜血淋漓地躺在那里,生死未卜。
房间里,一应物品早已准备妥当,御医也已经到了。众人手忙脚乱地忙着救治他,然而郭以宁却倔强地拒绝。他缓缓拿出自己的随身玉佩,这是郭家主母的玉佩,自从国公夫人去世,这玉佩便一直在郭以宁这。
他将玉佩递给林鸢,这意思再清楚不过,他要娶林鸢为妻!
鸢儿站在一旁,看着郭以宁手中的玉佩,心中惶恐,不敢去接,转头看着卫国公。
卫国公见状,急忙像哄孩子一般劝说:“宁儿,有什么事等太医看完再说,好吗?”
可郭以宁不为所动,依旧倔强地举着玉佩,微笑着看着林鸢。
郭以宁目光掠过林鸢,咬了咬牙,似乎狠下了决心:“爹,孩儿不孝,这是此生我唯一心愿,我想娶鸢儿为妻!”
郭以宁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愣。
林鸢的父亲虽救了卫国公一命,但是她乃孤女,出生庶族,要不是郭以宁现在这种情况,她如何配得上。
卫国公看了林鸢一眼,有些犹豫,但还是狠了狠心道:“好,我答应你。你快让王太医看看吧!”
卫国公朝鸢儿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收下。
林鸢通体冰凉,犹如被人用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她站在房间角落,不住得发抖。
他们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婚事定了下来,他们没有询问过她的意见,哪怕她就在旁边。刚刚卫国公的瞬间犹豫,恐怕是在思考,她够不够格,而不是她愿不愿意。她就如同物件一般,被人一句话,决定了去处。
以前,她真的以为卫国公把她当做女儿看待,会一视同仁,可如今,她才明白,全是自己自作多情,一旦涉及到自己儿子的利益,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被牺牲掉。
王太医不愧是大周最好的大夫,在他的医治之下,郭以宁的腿伤很快就稳住了病情,只需多加修整,上阵杀敌是不可能了,但走路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林鸢与郭以宁的婚期也越来越近,不知为何,林鸢总觉得郭以宁对此事特别急切,可能是因为害怕伤好后卫国公反悔,郭以宁带着伤痛,亲自去求皇上赐婚。
大红的喜袍,各式的珠钗摆满的屋子,林鸢坐在镜子前,望着镜子里那个毫无喜色的自己。
林鸢无数次问过自己,宁哥哥那么好,为什么不愿意?
可是,她的心告诉自己,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没有为什么。
爱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即使他再优秀,即使他的地位再高。
林鸢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门缝隙里已经被塞入了一张纸条,是郭以安的字迹,上面是一串数字,这是他们经常玩的密码游戏。
林鸢飞速将密码翻译出来:“酉时,大槐树下,若你不愿嫁,我们远走高飞。”
纸张颤抖起来,发出“哗哗”声,林鸢心脏砰砰直跳,愣了好一会,才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行李,偷偷从后院翻了出去。
夕阳金黄色的光穿透槐树的枝桠,一束束光洒下点点碎金。十七岁的林鸢伸手将那光斑接住,她眼眸闪亮,面带微笑仰头透过枝桠望向湛蓝的天空。
天,真蓝!
林鸢一个跨步,迈上树下的大石,站在上面,手搭凉棚,往远处看去,宽宽的官道上,空无一人。
林鸢她将手里攥得发皱的信打开,逐字逐句又看了一遍,又仔细地收入怀中:“没错啊,就是这里啊……时间也对。一定是什么事情耽搁了。”
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太阳沉入山坳,最后一丝光也熄灭了。
林鸢不知第几次打开信纸,确认信息,她的手心渗出微汗,有些发抖。
“不会的,安哥哥从来不会骗我……”林鸢眼眶发酸,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不会的……”
寒风吹来,坐在石头上打瞌睡的林鸢突然打了个寒颤,拄着下巴的手滑落,身形一晃,惊醒过来。
巷口忽然传来了几声梆子响,“笃——笃笃——”一声短两声长,林鸢抬头望天,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已经卯时了……
林鸢扶着石头,缓缓起身,拿起石头上的包裹,拖着酸麻的双腿慢步往家走去,她的双脚似乎是被厚重的露水打湿,抬都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