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头都没抬,继续在零件堆里扒拉:周叔,您这招前几天用过了。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前几天想让老周帮忙清理抽水机的锈迹,他也是这般扶着腰哎哟哎哟喊疼。她当时还真心软了,怕累着老人家,自己撸起袖子干了一整天。
结果傍晚收工时,就看见老周精神抖擞地跟几个老伙计在树荫下象棋,笑得见牙不见眼。
被戳穿的老周顿时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道:你这丫头,精得跟猴儿似的!年轻人多吃点亏怎么了?吃亏是福!
林笙终于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周叔,能吃是福,吃亏可不是。我又不傻。”
“嘿!”周叔被噎得直瞪眼,“老祖宗说了,吃亏是福!年轻人多锻炼锻炼怎么了!”
林笙看着周叔那“你不帮我我就赖上你”的架势,知道今天不出点血是拿不走这些破烂了。她拍拍手上的灰,无奈道:“行吧行吧,你直说,要我干嘛?不过我得先听听是什么活儿,再决定帮不帮。”
周叔一看有戏,立刻来了精神,也顾不上装腰疼了:“其实也不难!就是农忙这几天,后勤这边负责工具收发,需要人盯着点,别让那群毛头小子多拿乱扔,上下车的时候搭把手就成。你看我这儿实在忙不过来……”
林笙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交易划算性,便指着地上挑好的那堆零件:“让我负责也行,那这些齿轮、还有那个漏底的铁桶,反正您也没用,就都归我了,怎么样?”
周叔大手一挥:“成成成,拿走拿走!就知道你这丫头不做亏本买卖!”
林笙心满意足,扛起她那堆“宝贝”就往宿舍走。
回到宿舍,开始研究起来。电动的就别想了,这年头电金贵着呢。她琢磨着,最靠谱的还是弄个手摇式的,靠齿轮传动带动桶里的衣服翻滚。
她拿起一个齿轮比划着,思考怎么连接才最省力。焊接是不现实的,动静太大。
从空间里掏出电容笔,笔尖触到齿轮轴的瞬间泛起幽蓝微光,金属表面如同遇热的黄油般微微软化,两个零件便严丝合缝地融在一起。
得做个棘轮结构...她嘀咕着把铁桶倒扣过来,用粉笔在桶底画出发散状骨架。电容笔沿着线条轻轻划过,捡来的铁片就像长进桶底似的形成加固支架。
当她把主轴穿过桶心时,发现齿轮组装反了——整个传动机构都会反向旋转!
她傻眼了,用手抠已经焊死的齿轮,齿轮却纹丝不动,想到什么拿起电容笔在屏幕上哗啦一下,只见齿轮在蓝光中缓缓脱离主轴,悬浮在空中转了个面,又悄无声息地落回原处,仿佛从未被移动过。
与此同时,中部军区会议室内,空气凝滞得如同结冰。长方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人,却静得能听见窗外杨树叶的沙沙声。为首坐着两人,一位是眉宇间带着冷静自持的陆振邦,另一位则是面容冷硬的周福生。
王首长手中那份薄薄的文件,此刻却重若千钧。
他清了清有些发紧的嗓子,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沉重:“……经组织研究决定,刘卫东同志,因思想问题,即日起解除现有一切职务,下放至南部大队,进行劳动改造。”
“刘卫东”三个字像钝刀割在与会者的心口。
“刘卫东”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针,扎进在座每一个人的心里。
被点名的刘卫东坐在下首,背脊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挺得更加笔直,像一棵即便遭遇狂风也不肯弯折的老松。
他早有预感,风暴终将降临。他甚至知道,为了保他的老首长、老战友们暗中奔走、耗尽人情,试图在这汹涌的浪潮中为他寻得一隅安身之所。
然而,当这最终判决真的落下时,胸腔里那股被瞬间抽空的感觉,还是让他眼前黑了一瞬。他做错了什么?
他一生赤诚,精忠报国,最终却要被卷入无情的派系斗争,扣上“臭老九”的污名,发配到那艰苦边远的角落。委屈吗?岂止是委屈,那是一种近乎荒诞的悲凉。但所有这些翻腾的情绪,都被他死死摁在了那张波澜不惊的面皮之下。
“我,服从组织决定。”他的声音异常平稳,没有一丝颤抖,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剥夺军衔。
一名年轻士兵走上前,动作有些迟疑,手指微颤地伸向刘卫东的肩章。那代表荣誉与责任的徽记,被一一取下,每取下一枚,会议室内的空气就凝固一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几位年轻干部不忍地垂下头,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用疼痛来压制内心的悲愤。
当最后一件象征物被取走,刘卫东却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投向墙壁上那面鲜艳的旗帜。
他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鼓上:“我刘卫东,身为华夏军人,此生无悔,唯有自豪!我们忠诚于党、忠诚于人民,时刻准备为保卫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我将永远恪守党的章程,履行党员义务,忠于组织,永不背叛!”
在此时此景下,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壮。几位与他戎马半生、共同经历过枪林弹雨的老战友再也忍不住,眼圈瞬间红了,死死咬着牙关,将头埋得更低,肩膀微微耸动。
坐在他对面的林卫国,双手在桌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要不是顾及着为首的两人,他定会冲上前好好理论一番。
看着老友那骤然空荡的肩头,和掩不住疲惫的神情,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一股强烈的酸涩冲上鼻梁,又被他强行压下。胸口堵得发慌,一股腥甜之气直哽喉头,他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哼。”一声不合时宜的轻蔑冷哼,打破了这沉痛的氛围。
坐在首位的周福生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目光斜睨着刘卫东,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思想根子不正,就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往自己脸上贴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