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植园的秋阳带着股燥意,晒谷场上的玉米棒子堆成了小山,金黄金黄的,像撒了满地的星星。蒙烈正用木锨翻着谷粒,谷壳被晒得酥脆,一碰就簌簌往下掉,混着阳光的味道,呛得他直打喷嚏。
“慢点翻,别扬那么高灰。”丫丫抱着念秋坐在场边的树荫下,小家伙穿着件新做的蓝布小褂,是用陈默家染的土布缝的,胸前还绣着个小小的谷穗,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念秋的小手抓着根玉米须,正往嘴里塞,粉光痕在他手腕上绕了圈,把玉米须换成个红绒球——这是豆丫头给他的,说拿着玩能招福气。
蒙烈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谷粒沾在他的发间,像撒了把碎金。“这谷子得趁晴天晒干,不然要发霉。”他走到树荫下,拿起丫丫递来的水壶猛灌了几口,“阿木说下午来帮着扬谷,他那木锨使得比我好。”
“他也就是扬谷厉害,”丫丫笑着捏了捏念秋的小脸,小家伙正盯着晒谷场上的鸡群,小手指着那边“啊啊”叫,“上次让他帮着掰玉米,愣是把半根玉米秆都拽断了,气得林叔直骂他‘憨小子’。”
念秋突然挣着要下地,丫丫只好把他放在铺着麻袋的地上。他刚学会走路没多久,走得还摇摇晃晃,像只刚出壳的小鸭子,跌跌撞撞地往谷堆那边扑,小手在散落的谷粒里抓来抓去,把谷粒撒得满身都是,逗得蒙烈直笑。
“这小子,跟谷粒亲。”蒙烈走过去,把他抱起来,往他兜里塞了把炒好的玉米粒,“尝尝,你娘昨天刚炒的,香得很。”
念秋攥着玉米粒往嘴里塞,吃得满脸都是,小牙咬得“咯吱”响。丫丫拿出帕子给他擦脸,粉光痕在他嘴角转了圈,把沾着的谷皮都扫干净:“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院门外传来“吱呀”声,王大娘挎着个竹篮走进来,里面装着刚蒸好的红薯,热气腾腾的。“快让孩子尝尝,”她把红薯往石桌上一放,“我特意选的红心的,甜得能流蜜。”她看着念秋嘴角的玉米粒,忍不住笑了,“这孩子,跟他爹小时候一个样,见了吃的就挪不动腿。”
“哪有,”蒙烈挠挠头,“我小时候可乖了。”
“乖?”王大娘挑眉,“我还记得你八岁那年,偷着爬上李大爷家的枣树上摘枣,摔下来把膝盖磕破了,还嘴硬说‘是枣子自己掉下来砸我的’。”
丫丫笑得直不起腰,念秋也跟着“咯咯”笑,手里的玉米粒撒了一地,引得鸡群“咯咯嗒嗒”地围过来啄食。蒙烈假装生气地瞪了王大娘一眼,却忍不住笑了——这些藏在时光里的糗事,被人记得,竟也是种暖。
日头升到头顶时,阿木扛着木锨来了,金红光痕在锨刃上跳着,把刃口磨得锃亮。“蒙烈哥,我来扬谷了!”他把木锨往地上一戳,走到念秋面前,从兜里掏出个木雕小玩意儿,“给你,我新刻的小老虎,跟你虎头鞋上的一样。”
木雕老虎虽然线条简单,却透着股憨劲,念秋一把抢过来,攥在手里不肯放,嘴里还“呜呜”地学着老虎叫,逗得众人直笑。陈默随后赶来,背着个竹篓,里面装着刚摘的山楂,水蓝光痕在山楂上转了圈,把上面的绒毛都扫干净:“我娘说,晒谷时吃点酸的解腻,给嫂子和念秋尝尝。”
丫丫拿起颗山楂,用手帕擦干净,递到念秋嘴边。小家伙舔了舔,酸得皱起眉头,却还想吃,小嘴抿着山楂汁,像只偷喝了醋的小猫。蒙烈看着他的模样,突然想起娘的日记里画过颗被咬了一口的山楂,旁边写着:“阿烈说酸的东西像眼泪,吃了能让人变勇敢。”
扬谷开始了,阿木站在上风口,木锨扬起谷粒,金黄的谷流在阳光下划出弧线,谷壳被风吹散,落在下风处,谷粒则沉甸甸地落在铺好的麻袋上,发出“簌簌”的响。蒙烈在旁边用扫帚归拢谷粒,丫丫抱着念秋站在远处看,偶尔指点着让念秋认:“那是谷粒,咱们吃的米就是它变的;那是谷壳,能烧火……”
念秋似懂非懂,小手拍着巴掌,跟着谷粒扬起的节奏“啊啊”叫。突然一阵风吹过,扬起来的谷粒偏了方向,落在念秋的小褂上,他伸手去抓,却抓了满手谷壳,乐得直晃身子。
傍晚时,谷粒终于晒好了,装在几个大陶缸里,沉甸甸的,透着股踏实的分量。蒙烈把最后一缸谷盖好,直起腰时,看见念秋正蹲在晒谷场的角落,用小手捡着散落的谷穗,虽然捡得慢,却捡得认真,小手里已经攥了一小把。
“你看他,”丫丫笑着指给蒙烈看,“知道粮食金贵呢。”
蒙烈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帮他把谷穗放进小竹篮里——正是他前几天编的那个。“这些谷穗能做什么?”他故意问。
念秋抬起头,小脸上沾着谷壳,指着竹篮“咿咿呀呀”地说,像是在说“能吃”。蒙烈和丫丫相视而笑,粉光痕在竹篮里转了圈,把谷穗上的谷粒都抖落下来,聚成小小的一堆。
夕阳把灵植园染成了金红色,晒谷场的玉米堆泛着暖光,陶缸里的谷粒在暮色里透着沉静的香。蒙烈抱着念秋,丫丫提着装满谷粒的小竹篮,往屋里走。念秋的小手里还攥着那只木雕老虎,在蒙烈怀里打着哈欠,眼角的泪痣沾着点谷壳,像颗小小的金豆子。
“等明年,”丫丫轻声说,“就让他跟着咱们一起晒谷,教他认五谷,告诉他‘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蒙烈低头吻了吻念秋的发顶,闻到了阳光和谷粒混合的味道。他想起娘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日子就像这谷粒,得经得住日晒风吹,才能沉甸甸地归仓。”现在他总算懂了,这沉甸甸里,藏着的是汗水,是牵挂,是一代又一代人,对土地最朴素的敬畏与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