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植园的夜色像块浸了水的蓝布,沉甸甸地压下来,却被竹棚里的油灯戳出个暖黄的洞。蒙烈正用竹篾编着小篮子,指尖翻飞,竹条在他手里听话地绕出花纹,丫丫坐在对面给念秋喂奶,小家伙叼着奶头,小手还攥着那只黑陶哨,偶尔含糊地吹出声,像只没睡醒的灰雀。
“你这篮子编得越来越像样了。”丫丫看着他手里渐渐成形的篮子,笑着说,“是打算给念秋装小石子用?”
蒙烈抬头笑了笑,把竹篾往中间一收,捏出个圆润的底:“嗯,他不是总爱捡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吗?装在这篮子里,省得满地都是。”他低头看了眼念秋,小家伙已经含着奶头睡着了,嘴角还挂着奶渍,“这小子,今天在学步车里转了一下午,怕是累坏了。”
丫丫轻轻把念秋放在铺着稻草的小床上,给他盖好薄被,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布包:“王大娘下午送了点新收的绿豆,我煮了绿豆汤,冰镇着呢,你喝点解解暑。”
搪瓷碗里的绿豆汤泛着清凉的光,蒙烈喝了一口,甜丝丝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刚编竹篾出的汗瞬间消了大半。他瞥见丫丫手腕上的银镯子,那是去年他用第一笔编竹器的钱给她买的,此刻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对了,”丫丫突然想起什么,从柜子里拿出块布料,“陈默他娘给的这块碎花布,说给念秋做件小褂子,你看这花色怎么样?”
布面上印着浅黄的小雏菊,看着清爽又活泼。蒙烈摸了摸布料的质地,点点头:“挺软和的,适合孩子穿。你打算做成短袖?”
“嗯,天太热了,短袖方便。”丫丫把布料往桌上一铺,拿起剪刀比划着,“袖子裁短点,下摆收点褶,跑起来也利索。”
竹棚外的虫鸣突然热闹起来,蟋蟀和纺织娘的叫声此起彼伏,像在开一场露天音乐会。念秋被虫鸣吵得动了动小胳膊,丫丫赶紧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小家伙咂咂嘴,又沉沉睡去。
“你听,”蒙烈停下手里的活,侧耳听着,“今年的虫鸣比去年响,怕是个丰收年。”
丫丫也侧耳听了听,笑着说:“可不是嘛,昨天去菜地看,西红柿都结得拳头大了,黄瓜也爬满架了,等成熟了,给王大娘他们送点去。”
蒙烈放下竹篾,走到竹棚门口往外看。月光把灵植园照得蒙着层银纱,向日葵的花盘低着头,像在打瞌睡,豆角藤上的紫花在夜里透着淡淡的香。远处的山坡上,磷火一闪一闪的,那是山里的“打灯笼”,老人们说那是祖先在照看这片土地。
“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吗?”蒙烈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怀念,“也是这样的夏夜,我娘总带着咱们在院里铺张席子,给咱们讲狐仙的故事,说狐仙会变成漂亮姑娘,偷摘地里的黄瓜。”
丫丫忍不住笑了:“可不是嘛,那时候你总说要去抓狐仙,结果被荆棘勾破了裤子,回来还不敢说,偷偷找我给你缝。”
“哪有!”蒙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那是想保护庄稼。”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惊动了竹棚外的萤火虫,几只萤火虫悠悠地飞过来,在竹棚周围打着小灯笼,把蒙烈编了一半的竹篮照得隐隐发亮。
丫丫拿起针线,开始给念秋缝小褂子,针尖在布面上穿梭,留下细密的针脚。蒙烈则继续编着竹篮,竹篾碰撞的“沙沙”声,虫鸣的“唧唧”声,还有丫丫偶尔哼起的童谣,在竹棚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你刚才哼的那首童谣,是我娘教你的吧?”蒙烈突然问。
丫丫点点头,指尖的针顿了顿:“嗯,‘萤火虫,提灯笼,照我家,宝宝梦’,我娘说这是她小时候听太奶奶唱的。”
蒙烈手里的竹篾突然滑了一下,他赶紧扶住:“等念秋大点,我教他编竹篮,你教他唱童谣,让他也知道这些老辈的故事。”
丫丫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油灯还亮:“好啊,再教他认地里的庄稼,认天上的星星,让他知道,咱们灵植园的每棵草、每只虫,都有故事。”
念秋在梦里咂了咂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像是抓住了什么甜美的东西。竹棚外的虫鸣还在继续,月光透过竹缝洒下来,在地上织出细碎的银网,把这一家三口的影子,温柔地裹了起来。
蒙烈看着熟睡的念秋,又看了看低头缝衣服的丫丫,手里的竹篾仿佛也带着了温度。他想,这大概就是娘说的“踏实日子”——有虫鸣,有灯火,有牵挂的人,手里的活计能填饱肚子,怀里的孩子能健康长大。
竹篮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蒙烈给篮沿编了圈花边,这样念秋抓着时就不会硌手。丫丫缝完最后一针,把小褂子往念秋身上比了比,大小正合适,她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念秋的小脸,小家伙睫毛颤了颤,没醒。
“好了,”丫丫把小褂子叠好放进布包,“明天让他试试新衣服。”
蒙烈也放下竹篮,伸了个懒腰:“不早了,睡吧。明天还得去给西红柿搭架子呢。”
丫丫吹灭油灯,竹棚里顿时浸在月光里。她躺到念秋身边,蒙烈挨着她们躺下,竹棚外的虫鸣像首永不重复的摇篮曲,伴着一家三口沉入梦乡。夜风吹过竹棚,带着豆角花的香,悄悄给这平凡的夜晚,盖了层温柔的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