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表铺的铜铃响到第三声时,我正在给那只民国怀表装表盖。黄铜边缘的氧化层被砂纸磨得发亮,露出底下温润的金色,齿轮转动的“滴答”声透过玻璃盖传出来,像在数着老城区的晨光。
门口的人影挡住了阳光,投下片斜长的阴影。我抬头时,看见个穿校服的女生站在柜台前,马尾辫歪在一边,额角沾着灰,手里攥着块摔裂的电子表,表带还缠着圈纱布。
“能修吗?”她的声音有点哑,像刚哭过,眼睛红红的,盯着我掌心里没来得及收起的镇灵钉——昨天收工时随手放在了工具盒上,钉子上的红光已经褪成了淡粉色,像块普通的旧金属。
我把镇灵钉塞进抽屉,指尖触到里面的诺基亚,屏幕还暗着。“能修。”我接过电子表,塑料外壳裂成了蛛网,屏幕黑黢黢的,“怎么摔的?”
女生的手指绞着纱布,指节泛白:“昨天在老剧院附近...被只黑猫撞了一下。”她突然抬头,眼神里带着点慌乱,“师傅,您听说了吗?老剧院地下发现了几具干尸,警察说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
我心里一动,假装擦表盖:“没听说,老城区怪事多。”指尖的引灵纹微微发烫,这女生身上有淡淡的蚀灵气息,很弱,像被什么东西蹭过。
三花猫从货架顶上跳下来,尾巴扫过女生的手背。她吓得缩回手,纱布滑落,手腕上露出道细红的伤口,边缘泛着青黑色——是蚀灵碎片留下的痕迹。
“这猫...”女生的声音发颤,“好像在哪儿见过。”
“老城区的流浪猫,总来蹭吃的。”我不动声色地用灵气在她伤口上扫过,青黑色淡了些。三花猫突然用脑袋蹭她的手腕,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像是在安抚。
女生的脸色缓和了些:“它挺乖的。”她从书包里掏出个笔记本,“师傅,修表要多久?我下午来取。”
笔记本的封面上画着只简笔画的乌鸦,翅膀上别着枚小印章——是鸦盟的徽章!我盯着那图案,引灵纹烫得更厉害了。
“半小时就好。”我低头拆电子表的螺丝,声音尽量平稳,“你先坐会儿,喝杯茶。”
女生没坐,抱着笔记本站在柜台旁,眼神不安地瞟着货架上的老物件——生锈的怀表、缺角的罗盘、缠着红绳的玉佩...最后落在那半块诺基亚碎片上。
“这手机...”她突然说,“好像我爷爷也有一部,说是当年修表铺的老掌柜送的。”
我拆螺丝的手顿了顿:“你爷爷是?”
“姓赵,以前在老剧院旁边开杂货铺。”女生的声音低了些,“去年走了,临终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修表铺的人。”她从笔记本里抽出个信封,牛皮纸已经泛黄,上面用毛笔写着“交守印人亲启”,字迹和林老头日记里的一模一样。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接过信封,厚度刚好能装下几张纸。指尖触到封口处的火漆,印着灵鸟符的图案——是上一代守印人的印记。
“你爷爷...认识林掌柜?”
女生点点头:“爷爷说,五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杂货铺着了火,是林掌柜冲进火场把他救出来的,还给他留了部诺基亚,说以后遇到怪事就去修表铺。”她顿了顿,“昨天撞我的黑猫,脖子上就挂着个铃铛,和爷爷说的一模一样。”
三花猫突然“喵”了一声,项圈上的铃铛虽然不响,却泛着微光。我这才注意到,女生描述的黑猫,正是被蚀灵碎片附身的寄灵体——它在找这封信!
“这信...”我捏着信封,感觉里面的纸在微微发烫,“你爷爷没说里面是什么?”
“说是...林掌柜托他保管的账本。”女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我总觉得不对劲,他去世前反复说,不能让戴墨镜的人拿走。”
戴墨镜的人——鸦盟的人!我瞬间明白,这封信里藏着鸦盟余党的名单,或者是他们的秘密据点。林老头当年救了女生的爷爷,把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他,就是怕被鸦盟搜走。
电子表的机芯突然发出“滋啦”的声响,短路了。我抬头时,看见女生的笔记本掉在地上,摊开的页面上画着张地图,标记着老城区的七个红点——和镇灵钉的位置一模一样,只是其中一个红点被圈了起来,旁边写着“仓库”。
“这地图...”我指着页面,“你从哪儿弄的?”
女生慌忙合上笔记本,脸色发白:“爷爷画的,说...说标记的是老城区的老字号。”她后退半步,“表不修了,我先走了!”
她转身就跑,撞到门口的铜铃,发出刺耳的响声。我捡起地上的笔记本,发现最后一页被撕掉了,边缘还沾着点黑色的粉末——是蚀灵虫的排泄物!
“她被跟踪了。”三花猫跳上柜台,鼻尖嗅了嗅,“外面有鸦盟的人,身上有蚀灵虫的味道。”
我抓起信封往抽屉里塞,指尖突然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老周昨天留下的青铜钥匙,图书馆古籍室的钥匙。钥匙上刻着的花纹,和地图上“仓库”旁的符号一模一样!
“仓库在图书馆地下室!”我冲出修表铺,女生的身影刚拐进巷口,后面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戴着墨镜,领口别着鸦盟的徽章。
“抓住她!”其中一个男人喊道,手里的短刀泛着青黑色。
女生慌不择路地冲进条死胡同,被砖墙挡住了去路。男人一步步逼近,短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我冲过去时,正看见女生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是部老式诺基亚,和林老头留下的一模一样,屏幕亮着,显示着个跳动的红点,正是图书馆的位置。
“爷爷说,按这个就能求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抖得按不准按键。
男人的刀已经挥了过来,我用灵气凝成屏障,挡住刀锋。“快跑!去图书馆找老周!”
女生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抓起诺基亚往巷外跑。两个男人想追,被我缠住。其中一个突然吹出声口哨,巷口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十几只乌鸦俯冲下来,尖喙啄向我的眼睛——是鸦盟训练的寄灵鸟,体内藏着蚀灵碎片!
“咪咪!”我大喊。
三花猫从书包里跳出来,对着乌鸦发出尖锐的嘶鸣。乌鸦像被击中般纷纷落地,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尸体很快化作黑烟。两个男人见状,对视一眼,突然往我身上泼来桶黑色的液体——是蚀灵精血!
我急忙后退,液体溅在墙上,青砖瞬间被蚀出几个小洞。男人趁机逃跑,拐进另一条巷子,消失在黑雾里——是蚀灵碎片形成的雾障,普通人看不见。
“追吗?”三花猫舔了舔爪子上的血,那是刚才抓乌鸦时被啄到的。
“先去图书馆。”我看了眼巷口的阳光,黑雾正在消散,“他们想引我们去仓库,肯定有埋伏。”
回到修表铺时,信封还躺在抽屉里。我拆开火漆,里面果然是几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毛笔写着鸦盟余党的名单,领头的是个叫“赵山河”的人,标注着“杂货铺老板之子,现居老剧院仓库”。
女神的爷爷,竟然是鸦盟创始人的儿子!他当年没有跟着父亲作恶,而是隐姓埋名,用一辈子守护着这份名单,等着交给下一代守印人。
“难怪他要把信交给我们。”我捏着名单,上面的名字大多划了红线,只有赵山河的名字旁边画着个问号,“赵山河还活着,藏在图书馆地下室。”
三花猫突然跳上货架,用爪子扒拉着那半块诺基亚碎片。碎片突然亮起幽蓝光,映出段模糊的画面——林老头站在图书馆古籍室,对着个年轻人叮嘱着什么,那年轻人的侧脸,和刚才的女生一模一样!
“她是赵山河的女儿,也是...林老头的曾外孙女。”我恍然大悟,“赵山河当年被鸦盟带走,他的妻子带着女儿投奔了林老头,这才保住性命。”
诺基亚的蓝光越来越亮,画面切换到老剧院仓库,赵山河正坐在祭坛前,手里拿着半块镇灵印碎片——是昨天被蚀灵碎片带走的那半块!他身边站着几个鸦盟的人,正在绘制灵鸟符的图案,只是符号是倒着的,散发着黑气。
“他们想反转灵鸟大阵!”我握紧拳头,“用蚀灵的力量扭曲阵法,召唤更强大的寄灵体!”
三花猫突然对着窗外叫了一声,声音急促。我走到门口,看见女生正躲在对面的树后,对着修表铺挥手,手里的诺基亚屏幕亮着,显示着个闪烁的红点——是她的位置,正在被黑雾包围。
“她被发现了。”我抓起工具箱里的螺丝刀,上面还沾着灵气,“赵山河知道她把名单交出来了,要灭口。”
老周的声音突然从巷口传来:“等等!”他拄着拐杖快步走来,手里拿着本线装书,“古籍室的密道能通到仓库,我们从后面绕过去。”
书的封面上写着《老城区秘道图》,里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标注着从图书馆到仓库的路线,其中一段刚好经过修表铺的后院。
“林老头早就留好了后路。”老周翻开其中一页,“从后院的枯井下去,能直达仓库的地下室。”
三花猫跳进书包,女生还在对面的树后挥手,黑雾已经漫到了她脚边。我看了眼手里的信封,又看了看老周手里的秘道图,引灵纹的青光与镇灵钉的红光在掌心交织,像两团跃动的火焰。
“走吧。”我推开通往后院的门,阳光照在枯井上,井壁爬满了青苔,井口的轱辘还挂着锈迹斑斑的水桶,“去会会这位赵山河。”
老周跟在我身后,拐杖敲在石板路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像在敲打着某种古老的节拍。三花猫从书包里探出头,琥珀色的眼睛盯着枯井深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像是在预警。
井底下,传来隐约的水声,混着某种奇怪的吟唱,断断续续,像无数人在低声祈祷。
我抓住井绳,回头看了眼修表铺的方向,铜铃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像块被打碎的怀表表盘。
守印人的新一天,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