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以本王的名义,去客栈请他。”赵衡的语气不容置疑,“就说本王想通了,昨夜多有得罪,心中愧疚难安。三日之后,在青州最高的黄龙楼,为他设下赔罪宴。请他务必赏光。”
赵珣愣住了:“父王,您这是……真的要向他服软?”
“服软?”赵衡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让赵珣不寒而栗,“我儿,你要记住。真正的强者,不在于他站得有多高,而在于他能忍到什么地步。”
“赔罪宴是假,鸿门宴是真。”赵衡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他不是喜欢高高在上,喜欢看别人跪在他脚下吗?那我就给他搭一个最高的台子,让他站上去。”
“然后,再让他从最高的地方,狠狠地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赵衡拿起刚刚写好字的纸,递给赵珣。
“去吧。姿态要放得够低,要让他相信,我们已经彻底怕了,彻底服了。”
赵珣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黄龙高楼”四个字,心中依然充满疑虑。
“可是父王,就算把他骗到了黄龙楼,我们又能拿什么来杀他?连三百死士和破罡弩都伤不了他分毫……”
“三百死士不行,那就三千!三千不行,那就三万!”赵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本王就不信,他陈寒舟是铁打的!用人命去填,用军阵去磨,总能把他磨死!”
“而且……”赵衡的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
“谁说,只有我们自己动手?”
他走到书房的暗格前,打开机关,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的木盒。
“中原的武夫不管用,那我们就去请北莽的蛮子。”赵衡打开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雕刻着狼头的令牌。
“本王这些年,也不是白白在青州待着的。”
赵衡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我要让他知道,这世上,没有杀不死的人!”
“只有,给不起的价钱!”
夜,深了。
靖安王府,一处偏僻幽静的院落。
这里是王府的禁地,除了赵衡和他的第一心腹王林泉,任何人不得靠近。
院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影,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一间不起眼的厢房内,豆大的烛火,映照出三道人影。
赵衡端坐于主位,脸色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阴晴不定。
王林泉恭敬地侍立在他身后,神情肃穆。
而在他们对面,坐着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袍里的人。
那人身形高大,但坐姿却有些怪异,像是常年骑在马上,双腿无法完全并拢。他的脸上戴着一张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如同黑夜里的饿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羊膻味和血腥气。
“王爷深夜召我前来,所为何事?”黑袍人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北莽口音,像是在用两块石头摩擦。
赵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他放下茶杯,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我有一桩生意,想跟阁下谈。”
“生意?”黑袍人发出一声低沉的笑,“王爷乃是离阳皇室,富甲一方,能有什么生意,需要找我们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蛮子?”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赵衡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但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
他知道,跟这些人打交道,尊严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赵衡开门见山,不再绕圈子。
“杀人?”黑袍人身体微微前倾,面具下的双眼,紧紧盯着赵衡,“王爷的王府里,高手如云,更有三百死士。这青州城内,还有王爷杀不了的人?”
“有。”赵衡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将一张纸,推到了黑袍人的面前。
纸上,只有三个字。
陈寒舟。
黑袍人拿起那张纸,看了一眼,随手将其扔在了桌上。
“不认识。”他淡淡地说道,“不过,能让王爷开价的人,想必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说吧,这人什么来头?什么实力?”
赵衡深吸了一口气,将昨夜发生在水云轩,以及更早之前发生在燕子江上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他说得很平静,就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但王林泉站在他身后,能清楚地看到,王爷那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因为用力过度,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黑袍人静静地听着。
当赵衡说到“冰封十里燕子江”时,他那双狼一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
当赵衡说到“挥袖间,三百重甲死士化为血雾”时,他握着扶手的手,猛地收紧了。
等到赵衡说完,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那豆大的烛火,在“噼啪”作响。
“天象境?”
许久,黑袍人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轻佻,多了一丝凝重。
“不确定。”赵衡摇了摇头,“或许是,或许……比天象境更高。”
“呵呵……”黑袍人再次笑了起来,只是这次的笑声,充满了说不出的意味,“王爷,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杀一个可能是陆地神仙的人物?你觉得,我们北莽的勇士,是去送死的吗?”
“我说了,是生意。”赵衡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只要是生意,就有价钱。我要的,不是你们去送死,而是要你们,拿出最强的阵容,布下天罗地网,务必一击必杀!”
“价钱?”黑袍人身体向后一靠,整个人陷进椅子里,“好,那我们就来谈谈价钱。要杀这样的人物,我需要三个人。”
“哪三个?”
“谢灵,薛宋官,还有一截柳(李凤首)。”
黑袍人每说出一个名字,王林泉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三个人,在北莽草原上,都是凶名赫赫的顶尖杀手。
谢灵:北莽十大魔头第十,修炼需吃人心肝的魔功,行事疯狂,为提升境界不择手段,是北莽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薛宋官,北莽十大魔头第五,盲眼琴师,位列北莽杀手榜前列,虽是指玄境,凭借深厚内力与独门琴技,可越境斩杀。
一截柳(李凤首),北莽蛛网首席刺客,十四岁入金刚,二十岁入指玄境界,二十二岁挑战拓跋菩萨,剑招阴毒,剑气生根,在人体内不断生长勃发,抑制伤势恢复。
这三个人,任何一个,都是足以让江湖震动的存在。
现在,赵衡竟然要一次请动三个?
“请动这三位,代价可不小。”黑袍人看着赵衡,慢悠悠地说道,“每个人,五十万两雪花银。这只是订金。”
“事成之后,每人再加五十万两。”
“也就是说,杀他一个人,王爷需要拿出三百万两白银。”
“三百万两!”王林泉失声叫了出来。
赵衡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钱,不是问题。”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三百万两,我给。但我有一个条件。”
“说。”
“我要你们,配合我的军阵。”赵衡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三日后,我会在黄龙楼设宴。黄龙楼四周,我会布下三千精锐,全部装备破罡弩和神机弩。到时候,宴会之上,酒菜之中,我会先下毒。”
“只要他中毒,实力必然受损。到那时再度刺杀。楼外,三千弩箭齐发,封锁他所有退路。”
“毒杀,强攻,刺杀,军阵绞杀。四管齐下,我不信,他还能活!”
赵衡的计划,不可谓不歹毒,不可谓不周密。
他几乎考虑到了所有的情况,将自己能动用的所有力量,都压了上去。
黑袍人听完他的计划,沉默了片刻。
“计划不错。”他点了点头,“但你如何保证,他一定会去赴宴?像他那样的人物,恐怕早已心血来潮,能预知凶险。”
“他会的。”赵衡的嘴角,咧开一个自信的笑容,“因为他,太傲了。”
“一个能当众抢走我王妃,并且让我父子二人在门外跪上一夜的人,你觉得,他会把我的‘赔罪宴’放在眼里吗?”
“在他看来,我就是一条被他打断了脊梁的狗。狗的主动示好,他只会觉得有趣,只会当成一个乐子去看。他会来,他一定会来,他要来欣赏我这条狗,是如何摇尾乞怜的。”
赵衡的分析,精准地把握住了陈寒舟的性格。
黑袍人看着赵衡,面具下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赞许。
“好。王爷果然是做大事的人。能屈能伸,心狠手辣。”他站起身,“这桩生意,我们接了。”
“三日之内,三位宗师,会准时出现在青州城。到时候,我会再来联系你。”
“至于订金……”
“明日一早,一百五十万两银票,会准时送到你的手上。”赵衡说道。
“爽快!”黑袍人点了点头,“那就,合作愉快。”
他说完,转身便向门口走去。
就在他即将走出房门的那一刻,赵衡突然又开口了。
“等等。”
黑袍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除了钱,我还可以给你们一个额外的好处。”赵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诱惑。
“哦?”
“青州水师,沿江布防图。以及,我安插在江南道水师里的所有暗桩名单。”
“嘶——”
这一次,连那个一直古井无波的黑袍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赵衡。
“王爷,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东西要是泄露出去,意味着什么?这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我当然知道。”赵衡笑了起来,那笑容,癫狂而扭曲,“我那位皇帝哥哥,不是一直想找我的错处,削我的藩吗?那我就送他一份大礼!”
“只要陈寒舟一死,我就立刻将这份‘罪证’,送到太安城。就说,是陈寒舟勾结北莽,意图不轨,被我大义灭亲,当场格杀!”
“到时候,我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王林泉在一旁听得是心惊胆战,汗流浃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