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轩内,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陈寒舟那句“何须你送”,如同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靖安王赵衡那颗原本就已经支离破碎的自尊心上。
赵衡跪在地上,身体僵硬得像是一尊风化千年的石像。他低垂着头,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没有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那双隐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无声地滴落,染红了昂贵的地毯。
那是他身为皇族,身为藩王,身为一个男人的最后一点尊严,在被无情地碾碎后流出的血泪。
陈寒舟却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切,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扫过怀中瑟瑟发抖的裴南苇,随后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渐渐深沉的夜色。
“天色不早了。”
他打了个哈欠,那慵懒的模样,就像是在自家后花园里赏月归来的闲散公子,语气随意到了极点,“今晚,我就住在这王府里了。”
此言一出,徐凤年眼皮猛地一跳。住在这?这简直是在赵衡的伤口上撒盐,还要再狠狠踩上一脚啊!
陈寒舟目光流转,视线终于再次落在了跪在地上的赵衡,以及瘫坐在椅子上、面容扭曲的赵珣身上。
“这水云轩风景不错,清净。”陈寒舟淡淡道,“不过,我这人睡觉轻,不喜欢有什么阿猫阿狗的来打扰。特别是那些不懂规矩的下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恶劣至极的弧度,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两条能够随意使唤的看门狗。
“我看你们父子二人,今晚也没什么事。”
“不如,就在这门外候着吧。”
“替我,守夜。”
这句话,比之前的任何羞辱都要来得更加猛烈,更加直接,更加……令人发指!
让堂堂靖安王,当今皇帝的亲弟弟,以及未来的世袭罔替的藩王世子,给他守夜?当看门狗?!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要把靖安王府的祖坟都给刨了,把赵家的列祖列宗都拉出来鞭尸!
“你……你说什么?!”
赵珣再也无法忍受了。那种仿佛血管都要爆裂的屈辱感,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嘭!”
他猛地拍案而起,面前那张名贵的紫檀木桌案,在他含怒一击下,瞬间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陈寒舟!你欺人太甚!!!”
赵珣双目赤红,状若疯虎,手指颤抖地指着陈寒舟,嘶吼声凄厉得如同杜鹃啼血,“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夺我父王爱妃,辱我赵家门楣,如今还要我们将你奉若神明,为你守夜?!”
“你真以为,这青州城是你的一言堂?!真以为我靖安王府,是任你揉捏的软柿子?!”
随着赵珣这一声怒吼,仿佛是一个信号。
原本死寂的王府,瞬间沸腾!
“哗啦啦——”
水云轩四周,无数扇窗户被同时撞破。
密集的脚步声如同暴雨般响起,无数身穿重甲,手持强弩利刃的精锐甲士,如同潮水般涌入,瞬间将整个水云轩围得水泄不通!
那是靖安王府豢养多年的死士,是赵衡为了夺嫡大业准备的最后底牌。
足足三百名死士,每一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此刻,三百张强弩,三百柄利刃,散发着森寒的杀气,死死锁定了主位上的那个玄衣青年。
杀机,一触即发!
徐凤年脸色骤变,手中酒杯“咔嚓”一声被捏碎。李淳罡浑浊的老眼中精光暴涨,并指如剑,周身剑意瞬间凝聚。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陈寒舟,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依旧坐在那张铺着虎皮的主位上,怀里依旧抱着那个绝色王妃,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分毫。
他看着那些杀气腾腾的甲士,又看了看满脸疯狂的赵珣,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依旧跪在地上,却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凶光的赵衡身上。
“这就是你们的底气?”
陈寒舟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风中的落叶。
“这就是你们觉得,可以跟我翻脸的……筹码?”
赵衡缓缓站起身,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卑微求全的王爷,而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饿狼。
“陈先生,是你逼我的。”赵衡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疯狂,“本王本想以礼相待,共谋大业。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如此践踏本王的尊严!”
“这三百死士,皆是军中悍卒,配以破罡弩,就算是金刚境、指玄境的高手,也得饮恨当场!”
“先生虽强,但这世间,终究还是有规矩的!”
“今日,哪怕拼个鱼死网破,本王也要让你知道,这青州,到底是谁说了算!”
“动手!!!”
赵衡一声令下,杀气冲霄!
“动手”二字落下的瞬间。
崩崩崩崩崩——!!!
无数弓弦震颤的声音,汇聚成一道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魔音。
三百张特制的破罡弩,在同一时间扣动了悬刀。三百支足以射穿重甲,甚至能对护体罡气造成巨大威胁的精钢弩箭,化作一片乌黑的钢铁暴雨,带着刺耳的尖啸,铺天盖地地向着陈寒舟笼罩而去!
没有任何死角。
没有任何闪避的空间。
这是必杀之局!
徐凤年下意识地就要拔刀,李淳罡的剑意已经蓄势待发,准备强行破开这漫天箭雨。
然而,比他们更快的,是陈寒舟。
面对这足以将一名指玄境高手射成刺猬的恐怖攻势,陈寒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聒噪。”
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下一秒。
他没有拔剑,甚至没有起身。
他只是抱着裴南苇,依旧坐在那张虎皮大椅上,那只空闲的右手,对着面前那片呼啸而来的死亡箭雨,随意地,就像是驱赶苍蝇一般,轻轻一挥。
嗡——!
天地之间,仿佛响起了一声来自远古洪荒的龙吟。
一股无形,却恐怖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气机,以陈寒舟为中心,呈扇形瞬间爆发!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
那三百支势如破竹的精钢弩箭,在距离陈寒舟身前三尺的地方,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叹息之墙。
紧接着。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连成一片。
所有的弩箭,在同一瞬间,崩碎成无数细小的铁屑,然后在更加狂暴的气劲裹挟下,以比来时快上十倍的速度,倒卷而回!
“噗噗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骨骼碎裂的声音,惨叫声,闷哼声,在这一瞬间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乐章。
鲜血,如同盛开的彼岸花,在水云轩内疯狂绽放。
那三百名靖安王府精心豢养的死士,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被那倒卷而回的铁屑风暴,连人带甲,彻底贯穿,撕碎!
断肢横飞,血雾弥漫。
不过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
原本杀气腾腾的水云轩,变成了一座修罗地狱。
三百死士,无一生还。
鲜血汇聚成溪流,在地板上蜿蜒流淌,一直流到了赵衡和赵珣的脚下,浸湿了他们昂贵的靴子。
死寂。
比之前更加彻底,更加恐怖的死寂。
赵衡保持着那个下令的姿势,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呆滞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的底牌,就这样……没了?
就在那个年轻人挥一挥衣袖之间,灰飞烟灭?
“这……这怎么可能……”
赵珣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那张原本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惨白如纸。